,民房里偶尔传来婴儿夜啼的声音、厚重的呼噜声、起夜时碰撞到桌椅的声音;有妇人低咛,男子的咒骂。
只要不死,世间万事,有何不好?有何不美?
两个蒙着面的人,从未有过一句交谈,心底却有了然的相惜。
这是不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青二十七不知道肖留白怎么想她。
可对于她来说,在这个惊慌的夜里,因为有了他的陪伴,也或者是因为陪伴了他,她还能感觉到丝丝温暖。
这温暖足于让她撑到天明,令她有勇气把手头的事继续下去。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结点,青二十七与肖留白走到街角。
他欠一欠身,她会意万福,两人转身各自前行,彼此都没有回头。
开禧二年五月初七的《新闻》,有个小角落刊出了临安城外十数乞丐毙命的消息。
武林中没有丐帮,这些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的人的死,看起来像是无聊杀手的一次游戏。
当十天后的另一场莫名杀戮引起清镜门和半袖门的注意时,这些乞丐之死才重新又再被抬上台面来分析。
不过在开禧二年五月初七,雨后的又一个艳阳天,临安的街头巷尾被众人热烈地谈论着的,依然是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的风起云涌。
投票时间有五天,今天过半。
渐渐地,有七幅作品从大批绣作中脱颖而出,并且与第二梯队拉开了绝对的距离。
显然,最终进入第二轮拍卖的作品就将从这七幅作品中选出。
按照规则,进入第二轮拍卖的只有五幅绣品,这代表必然有两幅要被踢出第二轮。
人们既然默认韩史杨三家的女子稳操胜券,那么这七进五的游戏实际上是四进二。
第一轮竞赛的绣品都未具名,理论上说,除了内部人员之外,无人知晓这七幅作品的作者分别是谁。
人们最多只能从得票数的多少、和韩史杨三家小姐之前的刺绣风格上,大概地猜一猜。
但要将作品和作者一一准确对应,却也没人能打包票。
故而从开禧二年五月初七开始,对《秀丽江山》、《五子戏莲蓬》、《法相庄严》、《喜上枝头》、《孤石》、《牡丹国色》、《灞桥烟柳》这七幅绣作到底是谁人所作的猜测,在坊间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高潮。
不,有一幅绣作不必猜。
因为向来不定期、无规律发行的《武林快报》跟在《新闻》后面,发起了特殊时期的每日简报,它无视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的规则,透露了《喜上枝头》的作者正是横跨官场与武林的周金铃。
更可恶的是,《武林快报》还以《周氏之绣,武林之秀》为题,大肆为周金铃拉票。
同时,分析了她的几位对手,包括半隐半现的韩杨史三人,以及身份不明的另三者。言语间不乏明褒暗贬,捧高踩低。
《新闻》与之反向而行,再而三地强调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的终极目的是助战,而不是闺秀们的争美斗艳。
这在不少人看来是欲盖弥彰,但是拍卖会的真正幕后推手韩太师府却不这样认为。
在韩太师的眼中,《新闻》紧跟主流,为北伐摇旗呐喊,自然是不同于小道消息的正音大道。
如果他以为《新闻》会像他养的狗一样,只对他摇尾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针对如何报道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青二十七准备了两套方案。
她事先就算准了《武林快报》的套路,就等着汗青盟用各种小道推波助澜,《新闻》再来拨乱反正,踩他上位。
如果《武林快报》不上勾,那么《新闻》放出的小道消息,绝对比汗青盟更劲爆。
一句话,无论对方如何挪腾,《新闻》都会借势而上,大火一把!
只不过《武林快报》按着青二十七计划好的剧本走,终是让暮成雪感到万分遗憾。
她把自己那美艳无端的脸架到青二十七肩膀上,娇嗔道:“这些好玩儿的小道消息都让汗青盟捅出去了,怎有我们自己玩有趣。深恨之!深恨之!”
青二十七木着脸:“你不觉得让他们跳更有越么?我们越不动,他们就越跳脚,人们就越爱看这场戏,何乐而不为?”
暮成雪扯青二十七的面纱玩儿,直到青二十七厌烦地拉开她的手,方才吐气如兰地续道:
“哼,反正你不用管《新闻》的行销嘛,自然爱怎么搞怎么搞。你都不知道,好好那小妞私底下和我报怨,说《武林快报》卖得多好多好呢!”
青二十七瞪了她一眼:“你太夸张了……好好哪是这种人。选票印在《新闻》上,我们又独家掌握票数消息,再加上时不时暗讽两句对手。明明也没有卖得比他们差多少。”
暮成雪叹道:“可是敌方的确是很狡猾啊!”
她说得不错。
《武林快报》一向是把自己的真实用心隐藏在洋洋洒洒的报道中,比如武林大会前对临安三少的报道,以及武林大会后对史珂琅的攻击,无不是以公正公平的表面功夫,表达出强烈的褒贬之意。
这次也不出其外。他们貌似公允地报道了所有对前七名绣品的猜测与分析,但却在字里行间透出这样的意思:绣品的排名内定的,所谓的投票,无非是掩人耳目的假作公平罢了。
《新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开禧二年五月初七下午,解语轩突然闭门谢客、严阵以待。
闭谢的是普通客人,严待的是贵宾中的贵宾。
而无论来解语轩的是哪一路客人,都与青二十七关系不大。
左右无事,她亲下基层,到临安的赌坊转了一转。
全世界最著名的赌坊,应该是“银钩赌坊”了。
不过“银钩赌坊”名头太响,等闲人不敢借用;如今临安城里最有名的赌坊,叫“黑皮赌坊”。
这黑皮赌坊在两年前异军突起,扫荡临安全城,把城里的小赌场全都斩落马下。
人们都道“黑皮”者,即黑皮裹着黑心肝,里外皆黑也。
青二十七原本也这么认为,可当她知道这黑皮赌坊的大当家是谁时,不由狂笑得好半天都直不起腰来:
“原来‘黑皮赌坊’是因为你这身黑皮才得的名啊!”
皮黑得如漆炭的尼杰尼同学跳了起来:“八系酱哒!(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