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主人,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壮汉,他双手合十:“南无尊胜冠军菩萨!他们说得没错,汾阳王不但是战无不胜的大英雄,也是有大慈悲的菩萨。”
他家其实也有个兄弟,死于去年的宣府之战。
不过中年壮汉对此看得很开,他们蒙兀人自家争夺牧场,都得死好多人呢。
他们草原上的汉子,除了那些贵人,还有贵人们供养的勇士,就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
且那是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厮杀而死,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今他弟弟家的女人与女儿,此时都在他的帐篷里面,都由他养着呢。
张九龄的唇角抽了抽,然后又去了旁边的另一家。
可结果也是差不多,那边只有一头牛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不过应该不是牧草的缘故,这头牛本身就有很严重的胃病,所以这家的主人已经准备将这头牛宰了与各家分肉。
到第三日的时候,薛白就离去了。
此时大宁第四卫那边也在启用‘青贮’,他也得过去看看情况。
张九龄却在这边呆了足足小半个月时间。
可让他眉头逐渐紧皱的是,这些从地窖里面拿出来的牧草,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那些牲畜不但喜欢吃,且身上也没有任何掉膘的情况。
到了十一月初的时候还有南面的商人过来订购大量的羊毛与兽皮,在当地卫指挥使司官员的见证下,给每家都下了好几个银元的定金,让这些牧民们喜不自胜,都准备在年初之际养更多的羊羔与小牛犊,母羊与母牛的价格,也开始疯涨起来。
然后当天晚上,第九卫的牧民就为‘尊胜冠军菩萨’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法事。还被他们请来的几位喇嘛护佑,想要一起出钱在附近建个小喇嘛寺,用于供养‘尊胜冠军菩萨’。
张九龄这夜则是彻夜难眠,然后在次日清晨奋笔疾书,写下了‘请于漠南漠北开建行省疏’的奏折。
他意识到汾阳王在草原上的编户齐民,已经没有了失败的可能。
万年来时刻困扰中原的游牧之民,即将被汾阳王彻底制服。
可恼的是,他张九龄正是昔日阻挠汾阳王在漠南漠北开建行省的首脑人物。
而未来青贮之法大获成功,朝廷在北方开疆万里之后,他这个只能管一些杂务的‘宁远右布政使’,怕是捞不到任何好处。
能从中得到功勋的,只有实质负责此事的宁远都指挥使司上下将官,还有宁远左布政使,还有大宁知府等人。
张九龄绝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所以他决定自食其言。
朝廷在北方开建行省之后,对于他来说是有极大好处的。
不但可以尝试插手青贮之政,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憋屈。
此时张九龄上面不但有个左布政使薛白,还有宁远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与几个都指挥佥事管着。说是一个三品右布政使,可其实就是一个打杂的文吏。
只有真正开建行省,才能让宁远的布政使司独立出来,与宁远都指挥使司平行。
唯独在写奏章的时候,张九龄想到了最近中原内盛传的‘圣人出,黄河清’。
他想这位汾阳郡王竟能制服蒙兀,难道真是含有天命的圣人?
张九龄无法确定,可他知道一旦漠南漠北开省成功,牧民安定,那必将远迈汉唐的文治武功,也会将李轩‘圣人’之名彻底坐实。
即便是昔日周公旦,也没有李轩这样的功绩。
而就是这位周公,被至圣先师万分推崇。
儒家的许多治政之策,也都以周公为源泉。
这位儒门认定的‘圣人’,又如何能与李轩比较?
如今的汾阳郡王,确可谓是文安天下,武定乾坤!
不,这不可能,先秦之后礼乐崩坏,哪里还可能再出现圣人?
张九龄深深忧虑,可却下笔如神,在顷刻间将奏折书就。
然后让仆人连夜赶往京城,直接投往通政司。他担心这封奏折投递的再晚几天,就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这位仆人还携去了他寄给同僚的几封书信。
张九龄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那些同道们,会在反对蒙兀编户齐民一事上走得太远,步上自己的后尘。
此时的张九龄不知,昔日的商弘追随李轩北征蒙兀时,也是与他差不多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