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女女十几个人,学堂的学正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冬公子,不是我不行方便。可这里是学堂,怎么可以让如此多的随从跟随,那让我们的先生如何讲学,学生如何听讲嘛。”
瘦公子唰的一下合拢折扇,扬起下巴道:“这些是普通的随从的吗?这些都是陪我一起长大的家人,这两位是我的书童,这两位是我丫鬟,这两位是我的奶娘,这两位是我的护卫,这两位是我的厨子……”瘦公子用合拢的扇子一一的点过随从,被点中的人都颇为自豪的昂首挺胸。
“冬轩丞!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是你纨绔撒野的地方,和你的人统统给我滚出去,你父亲当年也没有如此的嚣张过,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在瘦公子为自己的随从一一正名的时候,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
这位怒吼的老先生正是刚刚在给陈璞讲学的先生,花白的美髯被气得乱颤,指着瘦公子的手被气得发抖。
瘦公子的两个护卫率先发难,“你个老……”话刚到嘴边还没说完,瘦公子一脚狠狠踹在这个护卫的肚子上,训斥道:“闭嘴!”然后回身双膝跪地,向老先生道:“您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冬轩丞给您行礼了,我这就让他们滚蛋。”
“我让你跟他们一起滚!”
“是是是,一起滚。”
一场荒唐事就这么被突如其来的发生,突如其来的消弭,后来陈璞才知道,这位第一天给他们上课的老先生,是丁忧返乡的国子监祭酒董明楼董夫子,那可是给前朝周国皇子上过课,又给本朝皇子上过课的天字第一号大才子,是大梁以后寥寥无几能与卞和比肩的大才,其为人之正、其学识之渊、其门生之广,就是当朝的皇上私下见面也要尊称一声董夫子,何况一个云阳的贵公子。
第二天,冬轩丞左边的脸明显红肿的来学堂上学,规规矩矩的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陈璞的旁边。后来两人相熟后,冬轩丞才告诉陈璞,事发当晚他父亲领着他带着厚礼,到董明楼守孝的草芦请罪,父子双双跪地,冬轩丞又被父亲狠狠的打了一耳光,才算让董夫子答应冬轩丞可以到学堂上课。
以他的家世,换个学堂就是稀松平常的事,陈璞所在的云阳书院本来也不是什么顶级的学堂,可董明楼在这讲学那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这也是为什么冬轩丞来了以后,学堂陆陆续续的又来了许多富贵公子的缘故。让现在的陈璞总结那就是镀金,让那时的陈璞总结那就是不知道,因为那时的陈璞沉默寡言,不与人交流,也不多想除了诗书以外的事情,能跟冬轩丞这样的公子哥互成好友,实在可以说成是两朵奇葩开成了并蒂莲。
陈璞曾经也问过他,为什么会愿意和他成为朋友?冬轩丞竹竿儿的身材靠在廊柱上,颇有一点蚍蜉撼大树的意思,用下巴点着周遭的学子们道:“你看看这些人,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是逢迎拍马的真小人,这些人我看不上。那些真君子,胸怀天下,又看不上我,我就是典型的高不成低不就。你不同,你活的纯粹,跟你在一起不用想太多,你所说就是所想。我虽然是家中长子,可我有四个姨娘、一个弟弟,每天要应付多少算计?同样是十五岁,你还是张雪白的宣纸,我却已经沾满了污垢。最重要的一点,我羡慕你,你却不羡慕我。”当时的陈璞其实并没有听懂冬轩丞的话,他只是感受到了冬轩丞的真诚,便真心的接纳他成为自己的朋友。
陈璞落座后,听着冬轩丞口若悬河的邀功,述说怎样挑选最好的食材为了给他做出最好的老三样,脑中回想着那些两人相处的时光,所有的片段都是这样冬轩丞滔滔不绝,陈璞偶尔搭腔,口泛白沫的没完没了,面对爱答不理的陈璞也颇为自在。一种叫做友情的东西在陈璞的胸怀激荡,轻声道:“兄弟,你在家是不是很少说话?”
冬轩丞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激动,还有一点儿不敢相信。张口结舌的道:“你,你刚刚叫我兄弟?”
陈璞回了他一个白眼,没有理他,转头对旁边的书童道:“锦鲤,他再欺负你,你就找我,我给你出头。”小书童正看着自家少爷的窘态,想笑又不敢笑,闻言狠狠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锦鲤知道少爷其实是把我当自己人,不是真的欺负我。”
冬轩丞这个时候回过神,一把抓住陈璞的手,叫道:“璞哥儿,我早就把你当兄弟了,可你却从没这么说过。我,我太高兴了。”
陈璞看着眼眶发红的冬轩丞,笑骂道:“放手!我不好这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