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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6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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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绯怔怔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眸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里忽然有种冲动,想给他画一幅画。

    “蓁蓁,”封炎一霎不霎地看着她,郑重地说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寥寥数语间,他的眸子更亮了。

    这段时日,他瞒着皇帝东奔西跑,总算是不虚此行。

    为了他的蓁蓁,为了母亲,为了大哥……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他会更加怒力的。

    这是他的誓言。

    今天他在佛前宣誓。

    总有一天,他会再次带着她来到这里还愿!

    端木绯直直地看着他,感觉像是要被这双眸子吸进去似的。

    她勾唇笑了,白皙的肌肤在这光线昏暗的殿宇中仿佛那上了釉的白瓷般细致,浓密卷翘的睫毛如蝴蝶般轻轻颤动了两下,巧笑倩兮,弯弯的眉眼笑得如银月般清亮皎洁,带着一种由心底而发的温婉恬静,如春光般明媚,看得人浑身暖意融融。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手拉住了他的,十指交握。

    她知道,他可以的!

    他看着她,痴痴的,灼热的,仿佛透过这层皮相一直看到那之下的灵魂。

    他的阿辞!

    周围寂静无声,殿外晚风阵阵,“哗啦”一声,灯笼里的烛火被一阵猛烈的晚风吹熄,殿外暗了下来,漆黑如墨,唯有这大雄宝殿的正门口透出些许光亮……

    忽然,远处隐约传来僧人的喊声:

    “师兄,你看大雄宝殿的门是不是没关上?”

    “好像是,你赶紧过去看看!”

    随着对话声,外面有一阵凌乱的步履声传来,越来越响亮。

    端木绯赶紧起身,见封炎还愣在那里,拉起他的手就往大雄宝殿的后门跑去。

    几乎两人合上后门的那一瞬,一个僧人就来到了大雄宝殿外,疑惑地看着地上的灯笼自言自语:“奇怪?这里怎么多了一个灯笼?”

    端木绯怔了怔,这才想起她把灯笼给忘了。

    她吐吐舌头,与封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皆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就像是调皮捣蛋的孩童般,笑得狡黠而愉悦。

    夜空中的银月和繁星将这一切收入眼内。

    夜深了,外面的庙会也渐渐散了,各归各家,整个姑苏城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中。

    这热闹的夜晚弹指即逝,沧海林内外又收拾一新,也唯有挂在里里外外的大红灯笼宣告着昨日的那桩喜事。

    三朝回门,二月二十一日,也就是舒云出嫁后的第三天一早,就携夫婿曾元节回门,但因皇帝身子不适,只在含晖堂外磕了头。

    饶是舒云心里再忐忑,也不能在今天闹事让人看了笑话,只能若无其事地与曾元节一起去了二皇子慕祐昌那里。

    新婚夫妇俩在明瑟阁里陪着慕祐昌、楚青语一起用了午膳,就离开了沧海林。

    无论是舒云还是曾元节,心里都知道某些地方不太妥当,因为他们没能见到皇帝,以致连认亲这个步骤也省了,总让人感觉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然而,木已成舟,舒云也只能压下心底的忐忑……

    沧海林中的其他人对此似是浑然不觉,上上下下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回程的准备中。

    每个人的心中都在默默地倒计时,四天,三天,两天……

    在万众瞩目中,二月二十五日终于来临了。

    皇帝在一众江南官员与百姓的欢送下起驾,回程的队伍仍是浩浩荡荡,人数不减的前提下,又加了不少马车,带着江南官员富商孝敬皇帝的“心意”。

    回程如去程般走走停停,旱路与水路交替。

    二月二十八日,皇帝抵达江宁府,与群臣一览江宁风光,还参观了江宁织造;

    三月十六日,皇帝到彭城阅视河工,赏上千拉纤河兵一月钱粮;

    三月二十日,皇帝抵达了黄、淮、运三河交界,查看堤坝,巡视桥闸后,渡过黄河;

    四月十一日,皇帝拜谒至圣林,题诗作赋。

    有岑隐在,皇帝仿佛更加自在了,只顾着游山玩水,一路北上又纳回来几个姑娘,至于巡民生观兵演等事务,全数交给了岑隐和三位内阁大臣,就连京城那里送来的奏折也都交给了岑隐来批阅。

    皇帝在一众官员的陪同下去了至圣林,封炎今天没有随驾,一早就悄悄下了船,策马去往汶阳城西,一直来到一条空旷的小巷子里。

    他翻身下马,由着奔霄自己去玩,自己则走到一栋连匾额都没有的宅子前,抬手敲响了大门。

    “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以某种节奏响起,在这空无在这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尤为清晰响亮。

    朱漆大门“吱”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长随打扮、身形劲瘦的中年男子飞快地看了封炎一眼,就请他进去了。

    “公子,请。”

    关门之前,那长随朝门外的巷子里来回看了看,才放心地关上了门。

    巷子外静悄悄的,只有一匹矫健的黑马径自朝着巷尾的几棵大树跑去,“得得”,轻微的马蹄声回响着。

    宅子里比巷子里还要安静,仿佛一座无人的空宅,走在前面引路的随从也不说话,领着封炎穿过一片青石板庭院,拐过一个弯,又走过一小片翠竹林,沿着一条鹅卵石小道往前走,就看到了一个飞檐翘角的八角凉亭静立在池塘边。

    长随停下了脚步,只伸手做请状。

    封炎闲庭信步地朝凉亭的方向走了过去,步履不疾不徐,神情惬意。

    此时不过是巳时,日头渐高,阳光正暖,周围的丁香花正开得如火如荼,一穗穗淡紫色的小花如水晶似紫玉,星星点点地点缀在枝头。

    风一吹,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凉亭中有两人,一人坐,一人站,皆是四十来岁。

    二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转头朝封炎的方向望了过来。

    那站立的男子看来四十出头,中等身量,一袭藏蓝袍子掩不住他的将军肚,鬓发间掺杂着几缕银丝,乍一看,就像一个养尊处优的乡绅,再一观,就会发现他的一双眼眸精光四射。

    蓝袍男子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封炎,与此同时,原本坐着的男子也站了起来,只见他青衫纶巾,一派儒雅斯文。

    封炎还是一派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完全不在意蓝袍男子那灼热锐利的视线,径直走到了凉亭前。

    凉亭中着青衫的儒雅男子率先对着封炎拱手道:“公子。”

    “华总兵,”封炎在亭子外停下了脚步,随意地拱了拱手,先是对着青衫男子,然后是对着蓝袍男子,“董大人。”

    这两位正是青州总兵华景平和皖州卫都指挥使董庆达。

    背手而立的董庆达还在上下打量着封炎,十七岁的少年身形挺拔如一丛青葱翠竹,一身玄色万蝠流云暗纹直裰,镶以暗银色绣花滚边,腰束镶翠玉绣云纹腰带,鸦羽似的乌发松松地束起,形容间就透着那么一股子随意率性的味道。

    金色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少年的脸上、身上,衬得他那双凤眸愈发漆黑明亮。

    凉亭挡住了上方的阳光,董庆达立于亭子的阴影中,脸上的五官显得有些模糊暗沉,瞳深如夜。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封炎,此刻却有一种仿佛今天才认识他的感觉。

    董庆达没有出声,封炎也不在意,径自在凉亭里撩袍坐下了,伸手做请状,“华总兵、董大人请坐。”

    寥寥数语就透出一种反客为主的味道。

    华景平应声坐下了,而董庆达的双腿却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一双眼睛黑得深不可测,开门见山地问道:“封炎,那封遗诏是你‘弄’出来的?”

    封炎也不强求对方,挑了挑眉,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说道:“遗诏是真的。”

    “你……有何证明?”董庆达再问道。

    他眯眼看着封炎,在他锐利的眼眸下,似乎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封炎执起水杯,成竹在胸地说道:“遗诏上的印玺、笔迹皆是证明。”顿了顿后,他的语速放缓了一些,徐徐道,“我即然有拓本,自然就有正本。董大人,你总该知道遗诏所用卷轴是无法伪造的。”

    说话间,亭子外拂过阵阵春风,丁香花在枝头颤颤巍巍,花香淡如浮烟,飘入凉亭中,萦绕在众人的鼻尖。

    董庆达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那馥郁的花香盈满胸膛,让人有种压抑气闷之感。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封炎,沉声再问道:“即便如此,你要怎么让我相信,你会是明主?”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空气随之一冷,微微凝滞起来。

    封炎俊美如画的脸庞上平静如常,泰然自若。

    华景平却是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急了,暗道:这董庆达真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不会说话!

    许是人无完人,有所长必有所短吧。

    董庆达不会说话,却是个善于领兵作战的将领,这半生经历过近百次大小战事,皆是无往而不胜,多次以少胜多,在军中也可谓是一则传奇,为人称道。

    董庆达曾经官拜蜀州总兵,风光无限。

    然而,因为五年前的一场兵败,他被连降几级,调到了皖州,这些年其实一直被闲置着。

    董庆达是个可用之将,所以华景平才会想着把他引荐给封炎。

    华景平迟疑了一瞬,正想开口,就听封炎不惊不躁地反问道:“董大人,那你需要怎样才会相信?”

    他把问题抛回给了董庆达。

    董庆达静静地看着封炎片刻,然后击掌两下,“啪啪!”

    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下,一个抱着长方形木匣子的青衣小厮闻声走了过来,一直走进凉亭中。

    小厮把那个木匣子放在石桌上,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并将之铺开在石桌上,羊皮纸上的所绘的地形立刻呈现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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