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继的问题,没有过继死人之子的,父母不应礼法不成。再说兴献王只有独子朱厚熜,朱厚熜若是过继给了弘治皇帝,那么兴献王这一支就断了,那还得再过继一个藩王之子给兴献王,兴献王以去,这又是违背了一次礼法。
更重要的是,朱厚熜登基依据的是皇明祖训的兄终弟及,而非是父死子继,若是现在再进行变更,那当时圣上即位的诏书就是失效的。如此理论说来,岂不是视朝廷威仪如儿戏,更是说明朱厚熜并非正统即位?
更有甚者,汉哀帝和宋英宗实在不祥。汉哀帝二十五岁驾崩,宋英宗三十六岁驾崩,让圣上朱厚熜跟着这两人学,难道是要让皇帝学习两人的短寿吗?!
陆炳看到第二点的时候已经拍手称赞,看到第三点的时候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因为张璁这条提的实在是太狠了,张璁在《辩礼疏》的第三点中只写了一句话:今圣母皇太后已临近京城,若非皇太后入京面圣可跪安否?
这点实在是太绝了,朱厚熜的母亲蒋氏夫人若是不能被称为皇太后,她也就只是个兴献王妃,那么见到皇上必定要下跪。可是天下哪里有母亲给儿子下跪的道理,这是一个天大的难题,杨廷和接招也得接招,不接招也得接招。
陆炳看完后立刻吩咐手下邀张璁来府上一叙,现如今陆炳的职位还是出行之前的副千户,按说这只不过是个中级军官。张璁虽然职位更低,但属于文臣,按说没有来拜见陆炳的理由,但陆炳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在这等礼仪斗争的关键时刻,陆炳作为朱厚熜身边的亲信,朱厚熜对陆炳信任有佳天下皆知,听说皇帝还经常亲临陆府。此等人物,若是给张璁掣肘一下,张璁必定失败,然后被杨廷和整的死无葬身之地,故而张璁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去陆府,满怀希望能够拉拢陆炳站到自己这边。
陆炳坐在竹轿上,被下人抬着在门口相迎。陆炳见张璁来了点头示意道:“我这刚刚回京没多久,张大人怕是有所不知,我因一些意外已经身体残疾,实在不便前去拜访,故而特请张大人前来,陆炳在此告罪了。”
张璁看见陆炳手脚皆软弱无力,还包着厚厚的棉纱,小道消息知道陆炳受伤了,可是不知道他伤的竟然这么重。自己虽然年纪比陆炳大了个尽三十余岁,可是陆炳论职位论人脉都在自己之上,竟然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依然在门口相迎,实在是给足了自己面子。更何况张璁听说,陆炳自从受伤后闭门不出,连皇帝前来都未曾相迎,如今这般做法自然让张璁更加信心满满,外加感动非凡。
张璁被邀请进入厅堂之中,陆炳笑道:“张大人好文采啊。”张璁一愣,随即知道陆炳所说的一定是《辩礼疏》,却不明白陆炳这是故意讥讽还是真的褒扬,只能尴尬的笑了抱拳道:“陆大人言过了,谬赞,谬赞了。”
陆炳摇摇头道:“一点也不过,在辩论之中你处处占尽上风,我看再这么下去杨廷和是要被你逼急了。”
张璁张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炳看他不说话,笑了笑继续讲道:“我不把张大人当外人,在此就权且叫您一声张大哥。您看杨廷和现在在朝中不管是威信还是权力上的,其实都大过圣上。您是个聪明人,切勿说什么皇帝乃天下,皇权第一的言论,这些在现在都是不现实的,那些少年才会这么想,张大哥这般见识一定不会这么认为吧?臣权力过大的时候,皇帝也无法左右,这是不争的事实。现在你的这份《辩礼疏》一呈上去,立刻遭到杨廷和的鄙视,我听说他说此人是谁,天下之大事岂能有他说话的份?杨廷和大约是这么个意思吧?”
张璁点了点头,不觉得有些沮丧,自己费尽心思写的《辩礼疏》皇帝看的都觉得兴奋不已,但杨廷和却是不屑一顾,根本不与自己相争,怎能不让自己沮丧。这样的不接招,就好似站在大街上破口大骂,被骂的人却根本无视你,颇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
陆炳继续讲道:“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杨廷和这般作为有些倚老卖老耍无赖了,实际上他也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辩不过你,于是他不想辩,才这般做的,说起来这老头倒也厚黑得很。”陆炳的心智越来越成熟,看问题也渐渐深刻起来:“可是你这篇文章的支持者地位太特殊了,是当今圣上,可以说你把圣上的情绪又挑动了起来,经常拿着你的这篇《辩礼疏》说事儿,杨廷和就不得不接招了,所以说你还是有机会的。在我看来,若是按照你的思路走,跟着你的节奏你与杨廷和辩论,他必输无疑。那么会导致什么样的情况呢?杨廷和会与圣上彻底决裂,平心而论,杨廷和是治世之能臣,只是权力过大了,大到他都有些迷茫自己到底是不是臣子了,但我相信他是忠心的。同样,杨廷和此时还在位,对江山对圣上都是一件好事儿。所以我不希望此事会发生,故而,我希望.........我希望张大人.......”
“下官明白了。”张璁起身抱拳道,此刻他的心中心灰意冷,本以为找到了新的盟友,但没想到陆炳却是来阻拦他的,处处为杨廷和说话,这场争斗怕是赢不了了。
没想到陆炳却突然笑道:“张大人明白什么了?我看你什么都没明白,我的意思是让你再写一封奏折,呈上去,继续激化圣上和杨廷和的矛盾,让他们打到不可开交。”
“啊?”张璁听到此言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年龄大了,耳朵出现了问题听错了,陆炳却点点头道:“没错,你没听错,我的意思是让这场戏更热闹一些吧,我会帮你从中煽风点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