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更让他感到骇然和震惊。
“你能想象吗?她当时就坐在我对面,动作、表情、言语……一切如常,然后突然好想很痛地闷哼了一声,紧接着就从椅子上栽下去,”胡雪莉带着法医组的人闻讯赶来的时候,谭辉已经挂了跟任非的电话,缓不过来神地瘫坐在椅子上,他正在尽力维持着清醒和镇定,但是情绪却颓靡得不像样,“我起身绕过去在她身边半蹲下喊她……发现不对叫人帮忙,他们去叫你,去打120,但是都没用了,从跌倒到确认死亡,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不到两分钟……她就死了,就死在我眼前。”
谭辉的神经有点怔愣,是胡雪莉从没见过的样子。她用力握了握男人紧绷而坚硬的肩膀,“你冷静点,事情还没完。”
何止是没完。
谭辉知道,季思琪的死,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一个被警方特别保护的人,身上没有外伤,上警车的时候生龙活虎,这才二十几个小时,人就在警方的地盘上,在刑警的眼前,突然猝死了……
而季思琪倒下之前,还有话没对他们说完。
无论死因是什么,她不可能是自然死亡,而这是隐藏在女孩背后的人,对他们赤裸裸的挑衅。
谭辉颤抖着抽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脸,让自己从失控的情绪中走出来。但他手下失了准头,两只手拍在脸上噼啪作响,活像是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一样。
胡雪莉沉默地看着他,跟法医组的人一起把季思琪的尸体抬往法医室,快出他们办公室门的时候,看见谭辉从地上站起来,声音沉重语气森然地下命令:“老乔!带人去把季思琪那个畜生老公给我拘回来!”
………………
…………
跟谭辉打完电话,有将近两三分钟,任非整个人都是完全静止的。
他爸说什么他听不见,杨璐握住他的手他也感觉不到,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回放的全是把他惊醒的那个梦。
有人死。
从未失灵的死亡第六感,这一次甚至隐约有种感觉,模糊而不确定地知道死的人是季思琪。
可怕的意识强行拽着他从深度沉睡中醒来,然后紧接着,谭辉就确认了这个噩耗。
他拿到了光盘,却没保住跟光盘确确实实没什么关系的季思琪。
任非无意识地把手从杨璐微凉的手心里拿出来,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我应该早点跟队里说季思琪的情况的。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如果早点把季思琪保护起来,她就不会死。
他想。
季思琪死了,季庆会老人鳏寡孤独,老病缠身,谁来照顾他,他又还能期盼谁?
梁炎东拜托我保护季思琪的安全,人死了,我又该怎么跟他交代?
他不知道。
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迅速吞没全身,睡了两天胸腹疼痛也没减轻多少,他无力、悔恨、恼怒、黯然、怜悯,五味杂陈,紧绷多日的情绪和连日来的打击之后,季思琪的死就想最后一道利剑刺穿他始终紧绷着、坚强而又坚韧那根弦,让他有点控制不住地想逃避这一切。
可是十二年前那个躲在店门里,看着妈妈舅舅和妹妹相继被杀死去的自己,却在灵魂上方带着满满的恶意,嘲笑着他,“干什么瞧不起小时候的我呢?那时候我还小,我不敢出去也情有可原,而你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却还想逃避,你才是最让人瞧不起的那个呀嘻嘻嘻……”
鬼魅一般的笑声,让他头疼欲裂。
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低低响起,这么多年没见过儿子哭的任道远措手不及,杨璐柔柔地看着他,没考虑任道远会怎么看她,轻轻地把情绪彻底失控的大男孩搂进怀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亲近,杨璐身上有在花店里泡出来的、任何香水也无法仿制的馨香,清甜温暖,绵软柔和,被这气味儿包围,很容易让人神经放松,渐渐冷静下来。
任非闭着眼睛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颓然地靠在杨璐肩头,听着他的女神和缓安宁的声音说:“我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猜,你失踪这几天,应该都跟你刚才那个电话有关。我很遗憾你要保护的人离世,如果为离开的她再做点什么会让你好受一些的话,无论什么,我都支持你,如果你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做。”
任非的眸光闪了闪,迟钝地从她肩膀上抬起头,静静地怔愣了片刻,终于把自己从刚才那控制不住的逆流一般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他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沾着点泪痕的手又在杨璐手上用力握了一下,杨璐没有躲,面对面地看着他,眼神带着点平和的鼓励和信任。
“你说的对,”半晌之后任非说:“我该做点什么,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个“他们”,指的是已经离开的季思琪,失去最后一个亲人成为孤寡老人的季庆会,还有监狱里的梁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