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男人顺着小姑娘的力道往前一冲,下颚差点磕到炕桌。
“给你栓根狗项圈,省得跟旁人跑了,连家都找不回来了。”苏芩看一眼斐济被自己拉红的耳朵,心里头冒出一点点小心虚。
斐济伸手,抚了抚那金耳环,然后就势往梳妆台上架着的那面铜镜内看了一眼。
铜镜有些模糊,隐隐显出一个男子身形,青丝玉冠,长袍俊容,左耳上戴一只金耳环,熠熠生辉。
“有些俗气。”
“这是我小时,祖父给我打的。”苏芩鼓起面颊,恨恨道:“若不是我小时候太小,戴不了这么大的耳环,还轮不到你来戴呢。”说完,小姑娘嘟囔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还舍不得给他呢。
“那姀姀可以现在戴。”男人转过头来,捏了捏自己有些涨疼的耳朵。这金耳环稍小了一些,而且又因着有些年头了,所以款式老旧,十分符合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夫人、老太爷的风格。
大致因为是给心爱的孙女特意打的,所以金耳环的用料十足,斐济戴在左耳上,适应了许久才觉得没那么重了。
苏芩面色臊红的偏头,叉起小手手,“已经送人的东西,哪里还有拿回来的道理,你若不要,自个儿扔了便是。”
“哦?是吗?”男人存心逗弄,竟然真的伸手取下了那金耳环,然后往槅扇外一抛。
“啊!”苏芩急忙忙的扑过去,一把抱住男人的胳膊,然后掰开男人的手看。只见里头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那个金耳环的踪影。
“你,你个混蛋!”小姑娘瞬时便红了眼,那双黑乌乌的大眼睛里聚集起泪珠,兜兜转转的挤在眼眶里,颤着眼睫,似乎下一刻就会崩溃大哭起来。
“真是娇气,哄你玩呢。”男人俯身,轻啄了啄那蕴着泪渍的眼睫,然后侧头,露出那只完好呆在自己左耳上的金耳环。
苏芩吸了吸小鼻子,双眸红通通的。她伸手捏住那金耳环,抚了抚,然后狠狠往下一扯。
“嘶……”男人发出一阵抽气声。
苏芩继续叉起小手手。哼,这可比她拼了吃奶的劲拧人,却除了拧的自个儿手指头疼的厉害外,男人皮糙肉厚的一点事都没有好多了。
……
已是掌灯时分,雨渐歇,檐下滴落窸窸窣窣的雨珠子,打在槅扇外的那株芭蕉叶上。芭蕉长势极好,阴满中庭,叶心舒卷,“啪嗒啪嗒”三点五点接着水珠,声音清妍,若假山落泉。
苏芩还没解开那残局,有些心燥。
男人取出一双海棠屐,蹲在苏芩面前,替她套上。
“你做什么?”感觉到脚上的异动,苏芩霍然垂眸,看到斐济蹲在自己脚边,正替她将海棠屐绑到自己的绣鞋上。
“就算你闷上一个月也解不开这残局,不若出去走走,兴许便能有了新发现。”
男人起身,擦了擦手,牵住苏芩,拉着人往外去。
苏芩的脑子里头还装着那副残局,根本就没有心思跟男人闲逛。
“我要回去解残局。”苏芩被斐济拉着走在房廊上,脚上的海棠屐发出清脆敲击声,“啪嗒啪嗒”的就跟昨晚落的急雨似得那么密,也衬出苏芩依旧烦闷的心绪。
看着身后一脸嗔怒的小姑娘,斐济随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晚膳都没用,不饿吗?”
“不饿。”苏芩一脸正色的说完,小肚子便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她小脸一阵臊红,终于闭嘴,任由斐济拉着她往外去。
出了院子,去到徐府后宅的一座池子前,斐济撩袍坐在石墩上,慢条斯理的褪去鞋袜,然后赤脚进了池子。
“你做什么呢?”苏芩瞪圆了一双眼。
天色依旧有些冷,斐济的身体虽然好,但也禁不起这样折腾吧?
“清明螺,抵只鹅。这时候的螺蛳,个头最大,也最肥美,正是美味之时,不能错过。”男人一边说完,一边挽起大袖,将外衫褪下,扔在石头上,只着中衣,弯腰去摸螺蛳。
苏芩看一眼那被随意摊开在石头上的外衫,提起坐上去,然后撑着下颚坐在那里看男人摸螺蛳。
夜色静谧,风吹草动。
天地间浑然一色的暗沉,湿润泥土香扑鼻而来。池子上泛着涟漪,不知何时有清浅月色从云层中破出,倾照在池面上,顺着涟漪,晶莹剔透的好看。
苏芩原本烦躁的心绪莫名沉静下来,她盯着男人看。
男人侧对着她,正弯腰找寻躲在石块壁角处的螺蛳。宽肩窄腰的扎着长踞,青丝被尽数束起,用玉簪挽住,露出左耳那只金耳环。整张脸浸在月色里,就似被镀了层玉色般得好看。
男人的眼睫很长,从池面上透出来影子,清晰如扇。往下是那勾出半弧的金耳环。
确实好像是有些俗气。
苏芩噘了噘嘴,海棠屐敲在石块上,“啪嗒啪嗒”响。
男人摸了一把螺蛳,扔到岸上。
“哎,你怎么不带个篓子来?”苏芩看一眼那被随意扔在岸上,正蠕动着黑壳往池子里逃的螺蛳,赶紧起身,将斐济的外衫扎成布袋子,一捧一捧的把螺蛳往里装。
螺蛳湿漉漉滑腻腻的带着股腥臭气,苏芩有些嫌弃。但一但动起来,就忘了这事,赶紧大丰收似得将那些逃窜的小东西一个个逮回来。
斐济直起腰身,看一眼忙忙碌碌的小姑娘,不自禁暗勾了勾唇。
“够了够了,再多就装不下了。”
装了满满一兜的螺蛳,苏芩赶紧朝斐济挥手。也不知这小小的池子,哪里来的这般多螺蛳。
斐济最后捧出一大捧螺蛳,扔到那外衫兜子里。
苏芩吸了吸口水,“咱们是酱爆还是清炒?”
“下酒。”男人满身湿漉的从池子里出来,身上的长裤都湿了,深深的印出一片水渍,贴在那双大长腿上,露出下面一双沾着水渍,修长白皙的脚掌。
苏芩看一眼男人的脚,然后再看一眼自己的脚。
觉得这男人的脚怎么就这么大呢?一只就抵得上她两只。
“下酒?这怎么做?”苏芩眨了眨眼,没吃过。
男人勾唇,动作习惯一如往常。
“徐老头跟你那祖父一般,喜酒,却易醉,称三杯倒。而且善口腹之欲,最喜清明螺蛳。”
男人说话时压着声音,句句酥麻的钻进苏芩耳内。
苏芩如醍醐灌顶。
这厮怎么就这么坏呢?不过胳膊肘往里拐,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