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棋也欲言又止:“严姑娘,她是不是……”
“她的确是有些不拘俗礼。”黎池一样点点头。
两人都被抢话了,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不想她对我有意思。”黎池立即回答。“我对她也没有意思。”
“也是,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小池子还年轻,先立业后成家也可以。”黎棋在自己大儿子的姻缘这事上并不着急。
“而且,先成家后立业,说的都是那些富贵人家里,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人家,不说先‘立业’奔出个前程、总要有一样谋生手段之后,才能求得一桩更好的姻缘,不然那些好人家的女娃儿哪会愿意嫁个一无是处的人呢?”
黎池从不轻看任何时代的人,因为每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智慧。在‘成家’和‘立业’先后关系的看法上,他和他爹的看法一致,“是啊,等我科举考试告上一段落后再说吧。倒是江哥哥,今年也十七岁了吧,家中可有在相看了?”
在姻缘婚事上,男子不会像女子一样羞于启齿、一说到自身的婚事就躲进闺房,会大方豁达许多。
黎江在自己姻缘这事上一直很上心,“奶奶、娘和婶婶她们都在帮忙暗中打听了,我们家虽不富裕可也勉强能吃饱饭,我又有一项造纸的手艺,倒不愁没有女娃嫁进来。”
“只是我们黎水村向来是娶妻娶贤,我们家又有三个读书人,以后会如何虽尚未可知、但多半会慢慢变得更好,那到时我的媳妇儿,身为一家长媳、弟兄长嫂,肯定不能不明事理、胡搅蛮缠、小里小气,所以还一直在找呢。”
黎江说这些话时非常认真,表情时而自信满满、时而烦恼无奈,真是认真得可爱。
“哈哈,江哥哥你……你想的很明白嘛!”黎池畅笑道,“呵呵,那行,你再等一年!等我今年把童生试考完,我若考中个秀才,到时你‘兄凭弟贵’,说不定还能给我娶个读书人家里的、明白事理的大嫂呢。”
“‘妻凭夫贵’和‘母凭子贵’我都听说过,倒是第一次听说‘兄凭弟贵’的。”黎江并不在意堂弟脸上比平时要格外灿烂的笑容。
“虽是牵辞附会的‘假古人之言’,可也是有道理的,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可能不比夫妻和母子间的情义深厚,但也不会薄多少的,怎么就不能‘兄凭弟贵’了?”
黎池前世时桌面朋友不少,桌下挚交也有好几个,这世虽还没有挚交,可亲的、堂的兄弟们不少,兄弟之间互相扶持也是应有之义。
“哈哈!那好,我就指望着‘兄凭弟贵’的时候了!”
县试考完后一时无事,父子叔侄三人也就胡天海地聊起来,黎棋聊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黎江聊他的雄心壮志,黎池则静静聆听着,不时递一两句话附和他们,也还算聊得非常火热。
“瑾兄,这话你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几个男子谈论良家女子本就不是君子行为,更何况还是瑾兄的妹妹,池弟我可不敢随意谈论。”黎池以不敢谈论兄弟的亲妹为借口,婉言表达出他无意严琳琅的意思。
虽然他前世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可也还是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的。而且,在这个时代,找一个现下世俗认同的好女子,比找一个天真无邪、不拘俗礼的女子要更好,至少能帮他料理好家中琐事,而这些他不觉得严琳琅能做到。
若娶个严琳琅那样的女子,那他在外面忙碌诸事之余还要为家中琐事操心,甚至为她本人的事操心,实在太过劳心劳力了。
严瑾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子,对于妹妹那些小女儿情思并不放在心上,而且黎池的言下之意他也听明白了。“哈哈!是好兄弟,我们口上花花、谈些满园‘春色’可以,的确是不能把兄弟的姐妹也带在嘴上,池弟真是再守礼不过的人了!”
一旁的赵俭听了,心中思绪翻腾不止。看来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却并不是一见钟情。
以前还以为或许是黎池因借住严家、而与严琳琅日久生情,可在与严瑾谈过后就明白根本就不存在,只借住了三日而已。三天时间,何来的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既非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看来果真如黎池所言,他真的是对严琳琅无意。
这显然是严琳琅一厢情愿了。以她那耐不住的性子,好像总要时不时地搅点风雨才能过下去,黎池无意于她、她却表现得念念不忘,以致于让他也如此以为了……
只是她搅风搅雨得过于频繁了,又搅得过大,终于是连他的皇位都搅丢了。
后来她为与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高兴,却不知他心底的无奈与失落。
皇位争夺失败只能无奈地做一个逍遥王爷,与她畅游名城、看遍河川,看着大皇兄成为九五之尊,作为曾经名满士林却又霸道刚强的皇三子的他,一只曾经嗷啸山林的猛虎,最后却只能做一只猫咪,叫他如何不失落?
赵俭在心里嗤笑着自己,终于明白了黎池最后和他决裂时说的那句话:
——‘你有一颗为国为民的雄心,且有与之相配的宽容和手段,奈何帝王之心不够坚硬,竟被一段自以为珍贵的儿女私情融化了心智,可惜了。’
嗤笑过自己后,赵俭又加入了两人的谈话中去。不管如何,现在已经有所不同了。
三人又胡天海地、随兴所至地谈了好一会儿,去安排大厨准备待客宴席的徐掌柜就回来了。又帮他们续过一道茶水,直聊到圆日当顶的时候,才在徐掌柜的提醒下去往赵俭暂时落脚的住宅用午饭。
中午的宴席很是丰盛,也非常美味,是黎池这一世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好吧,他这一世都还没吃过一次正经宴席呢,村子里红白喜事时摆的席面,都只求量多不求味美。
用过午饭,三人又闲坐了一阵后,黎池才提出告辞。
“今日幸得瑾兄引见,这才得以结识一位意趣相投的朋友,简直一见如故,真是不甚欢喜。只是天也不早了,小弟该告辞了。”
黎池是真心如此认为的。起初来时,他的确抱有一丝功利之心,兴许现在那份功利也只是隐藏起来了。可经过一上午的交流,他是真的认为和赵俭这人能成为朋友。
赵俭亦是笑着说:“为兄亦是如此感觉,今日与池弟真是一见如故!我明日一早就要离去,池弟县试得中后我都不能当面道一声恭喜,我就只好提前在此恭喜了。等池弟进京参加会试和殿试的时候,我们再把臂同欢。”
“承赵兄吉言,小弟我就只是为了与赵兄再次相见,也会竭力读书以求能进京赶考的。”这个时代交通和信息不发达,有时一次分别后,有可能一生都无缘再见,但赵俭家住京城的话,他们还是可能再见的。
严瑾交友广阔,早已习惯一见如故后就立马分别的事,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倒是很豁达。“有缘总会再见的,要是池弟到时进京赶考,我就跟着他一起去,到时我们三人就又能聚首了。”
“哈哈!是极是极!”对这个曾经的小舅子,赵俭算是不讨厌的,有缘再见的话,他也不排斥。
叙过了有缘再会的话,黎池再次告辞:“父兄还在客栈,我也还有些事要做,小弟实在要告辞了。瑾兄是再多留一会儿,还是和我一道?”
严瑾站起身来,“我和池弟一道走吧!那赵兄,我们就告辞了。”
“好,我也不留你们,我把你们送出大门,再让仆人驾马车送你们回去。”赵俭没再挽留,跟着起身准备送他们出门。
三人一起走出宅子的大门,门外竟已经停了一辆青蓬马车。
上马车前,黎池对赵俭拱手道:“明日怕是不能为赵兄送行了,就此别过,若是有缘,来日在京城再会!赵兄请回。”
“瑾弟在此预祝赵兄一路平安、前程似锦,待来日我们有缘再会了。”严瑾也拱手作别。
“池弟,瑾弟,有缘再会。”赵俭随后吩咐驾车的仆人,“小心些驾车,务必将两位安全送到。”
驾车的仆人恭敬地应下。
黎池在严瑾的帮扶下,率先登上马车,和赵俭挥手作别后才钻进马车内,“劳烦,青云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