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埋官道,冷月无声,马车行得很慢,梅馥裹着大氅麻木地靠在车里,听着车辙单调的咯吱声,春迟点起手炉给她取暖,然而手炉递过去,梅馥却没有接,她出神地盯着车顶,一言不发。
“小姐……”
春迟的声音有些颤抖,梅馥这样让她感到害怕。
她这一去足有几个时辰,出来以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梅家有救了。”便坐上马车抱膝沉默至今。
看样子,小姐已经成功说服了国舅出手相助,可是为什么她的脸上不见欣喜,反而是一脸绝望呢?
春迟不敢多问,见梅馥嘴唇冻得发青,便将手炉放在梅馥膝上,转身从小风炉上取过铫子,倒了杯热水喂到梅馥唇边。
“小姐,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梅馥回神,一侧头瓷杯被撞歪,热水泼了她满襟,春迟啊了一声,连忙丢开杯子替她擦拭,刚拉开梅馥领口,那脖颈上的点点欢痕却猛地撞进眼中。
“别碰我!”
梅馥飞速捂住领口,抬眼见春迟一脸惊恐,嘴唇哆嗦地盯着她的脖子,不由咬紧下唇。
她害怕这个眼神,与花漪红刚才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她离开夏雪篱居处时,在湖边与花漪红不期而遇,他打着一把纸伞出来看雪,却意外撞见了狼狈的她。
他发现撑着石阶一步步艰难行走的梅馥,不确信地叫住了她,梅馥回头,花漪红一呆,目光从她凌乱蓬松的头发渐渐下移,定在她的脖子上,然后那还未来得及攒起的微笑瞬间凝滞。
梅馥深深闭眼。
春迟却突然抱住她,哇的一声狠狠哭了出来。
“小姐!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她终于明白梅馥是以什么样的代价换来了梅家的生机,她的小姐,向来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小姐,她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代价?
梅馥叹了口气,摸上春迟的脑袋。
“回去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梅家上下得知夏雪篱肯施以援手时,无一不是呆若木鸡。
因根本不对夏雪篱抱有希望,梅馥的两个嫂子已经接受了现实,开始帮梅家兄弟准备后事,此时梅馥突然带着满身风雪回来,告诉她们三天后,可以到大理寺接人,她们竟一时都吓傻了。
很快梅家上下悲凉的气氛就被绝处逢生的喜悦取代,对夏雪篱的评价也从十恶不赦的妄臣转变为雪中送炭的大好人,两个嫂子欣喜若狂地跑到梅长安床边,争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梅长安听说儿子有救,吊着的一口气果然顺畅多了,梅馥连忙请来大夫,一番汤水喂下,梅长安的状况好转过来,他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却是紧紧攥住梅馥的手。
“咳咳,那个夏国舅,一向与少元势不两立,怎么突然肯出手救梅家的?阿馥,你、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少元的事吧?”
梅馥面色一变,只听梅长安接着道。
“少元在朝中的行事,你虽不过问,但总归耳濡目染,你若知道什么……一定、一定不能泄露给夏国舅知道啊!”
梅馥这才明白父亲所指,顿时松了口气,正欲说话,二嫂在旁边啐了一口。
“爹,您还担心您那好姑爷做什么?我们梅家落到这步田地,就有他使的一份力,何况他现在一心都扑在那位沈小姐身上,眼里哪还有我们家大小姐?”
梅长安叹了口气。
“纵然如此……总归是出嫁从夫,阿馥,你今后的日子还长,就早些和少元和好吧!”
和好?
梅馥几乎想大笑,她和顾少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到了今天,还有和好的余地吗?
梅馥沉默半晌,抽出手。
“爹,我先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