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西,靖县灾情不算重,但连日的干旱可谓雪上加霜,京中带来的救济粮被各县一分,很快便所剩无几,夏雪篱修书一封,往别的郡城调粮,可远水难解近渴,很快,靖县的
粮食开始紧缺,一些无良生意人故意哄抬价格,整个县城每日因为粮草发生的纠纷便不下十起,饿极洗劫粮店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在这种惶惑不安的气氛下,夏雪篱、白鹤轩都不得清闲,梅馥也终日奔忙,她一面着人打听三个哥哥的下落,一面想办法解决饥荒问题。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梅馥深知这个道理,便将早准备好的适合旱地栽种的粮种分发给百姓,并让梅家人指导他们种植,可到收获的时节至少都要两三个月,短期看不见成效,灾民们都兴致不高,有一次梅馥劝得急了,甚至有人还顶了她一句。
“等这些粮食成熟,只怕我们都要饿死了!还不如到段小姐的义诊堂去领救济,省着点吃,只怕还能熬过这场饥荒!何必在这里白费力气!”
饥民都饿得乏力,根本无心耕种,于是一呼百应,都往义诊堂涌去。
梅馥不由愕然,虽然段莹然磊落,可因为夏雪篱的关系,她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虽然同住在县衙,平日也是各忙各的,偶尔见面也就彼此点个头,她一直以为段莹然致力于控制疫症,没想到她这么能干,还帮衬着夏雪篱解决饥荒问题。
虽然不情愿,梅馥还是忍不住好奇,策马前往城郊一探究竟,连借口她都想好了,就说是去看香苧。
所谓义诊堂,其实就是知县家城郊的庄园,据说这是夏雪篱特地为段莹然征用的,靖县知县官不大,田产宅邸却不少,夏雪篱旁敲侧推地问了他几句这些财产的来历,知县就吓得主动交出了庄园以供隔离病人之用。
梅馥在义诊堂前勒住马,刚巧段莹然和一群人从里头出来,她一身缟素,脸上裹着面巾,正指挥众人将几个担架抬往门外的板车。
梅馥低头一看,见担架上躺的人个个面如死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生着大片青斑,浑身恶臭难当,气若游丝般痛苦呻@吟着。
段莹然抬头见是她,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梅馥甚至还来不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她便转过身去吩咐门内的人。
“速速把他们用过的被褥烧掉,呕吐物全部埋掉,所到之处再用青灰盖一盖。“
听她语气,梅馥便知那几人是重症患者,却不知段莹然要将他们转移到何处,她下得马,进了义诊堂,在一众忙碌的身影中寻到了香苧。
几天不见,她似乎消瘦了一圈,同样蒙着面巾,只有一双乌油油的大眼睛露在外头,此时她不知为了什么,和另外几名医师起了争执,伸开双臂拦在一名幼童面前。
“不行,这孩子还有救,你们不能把他送到死人坡去!”
“香丫头,快让开!他手臂上已经起了青斑,再熬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和药材罢了。你硬要留下他,还会感染症状较轻的人。绝对不行!”
香苧还要阻拦,几人却不由分说地推开了她,提起那个孩子双臂,将他抱上担架,迅速抬走,经过梅馥身边的时候,她不由看了那幼童一眼。
他并不哭闹,任命地抱着膝盖,空洞而绝望的眼睛里,两行泪滴落下来。
梅馥一颗心不由揪了起来,她走过去拉住香苧问。
“义诊堂准备将他们转移到哪里去?”
香苧见了她,已是忍不住哭了,擦着泪道。
“五里外的一个荒野,这里的病人都叫它死人坡,凡是段小姐诊断后觉得没救的人,都会被送到那里,不再给任何药材,每天由专人送少量食物过去,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什么?怎么能这样残忍!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命啊!”
梅馥一股怒气自胸口涌上发间,恰巧段莹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接过玉指手中的水,解了面巾边喝边纠正。
“不是死人坡,是重症隔离区,香苧心善,自然不忍心看任何人受苦,可作为医师,怎么也跟着病人胡说?”
温柔的目光里暗含责备,香苧见了她,便不再说了,只低头死死绞着衣带。
梅馥冷笑一声,道。
“医者仁心,众生平等,段小姐作为悬壶济世的医者,怎么可以如此轻贱人命?”
面对梅馥的指责,段莹然倒是好修养,不怒不气,依旧保持着温和笑意。
“梅姑娘错了,所谓医者仁心,指的不是妇人之仁,我送走他们,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若我狠不下心,只怕死的人更多,何况义诊堂也并没有完全放弃他们,若是药材能及时补给,也是会给他们送去的。在当前的条件下,只能牺牲少数人来保全大部分人,梅姑娘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向国舅汇报,段莹然甘愿受罚。”
梅馥齿冷,汇报?夏雪篱只怕非常赞成段莹然的做法吧!同样是懂得权衡利弊顾全大局的人呢,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相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