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十五阿哥手指倏然一紧,“她好大的胆子!”
当日骨朵儿在外书房撞见这纸片儿的那一幕,倏然涌上十五阿哥心头。
实则他已经做了防备,待得骨朵儿走后,他已然将纸片儿从砚台下挪走,妥帖放入多宝阁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骨朵儿竟然有那么大的胆量擅自去翻动他的柜子!
点额平静了些,怯怯抬眸望住十五阿哥,缓缓道,“……只是,这不过是骨朵儿屋里的使女侯佳氏所写,是她一片思慕阿哥爷之心而已。”
“妾身看她心念也诚,她又本就是咱们是所儿里的使女,她自身又是出自内务府世家,父祖更是官宦。妾身便想,那她便自是有资格伺候阿哥爷的,这便也没有什么不妥了。”
“阿哥爷……实则不必如此动怒才是。”
十五阿哥惊惊一怔。
一句话几乎冲口而出,却生生忍住,只定定望住点额。
点额缓缓垂首,极轻极浅地笑笑,将那纸片儿和另外一卷手抄经卷捧出来,并排放在十五阿哥眼前。
“阿哥爷您看,这经卷就是侯佳氏所手书……与这纸片上的笔记,是不是一模一样?”
十五阿哥还是没说话,只眸光锁紧了点额。
点额垂下眼帘,“妾身就是凭着这笔迹,认出是侯佳氏来的。这侯佳氏既然思慕阿哥爷,阿哥爷也肯垂怜,那妾身便也自作主张,将侯佳氏开了脸,正式迎候着阿哥爷……”
“阿哥爷便将她收了房,一旦名分定了,骨朵儿妹妹便是再不高兴,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阿哥爷,骨朵儿妹妹年纪小,她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交待,咱们给了她便是,她便也自然安定了。阿哥爷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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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日影幽幽,仿佛才在天上挂了不多时,便被屋檐拦了,再也照不进窗棂里来。
冬,注定说到就到了。
却还不到掌灯的时候,两人就在这样的幽暗里无声对望。
尽管这样近,却已经看不清了彼此的脸去。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三庚的声音传进来:“回阿哥爷、福晋主子,绵大阿哥那边儿传来信儿,说绵大阿哥……不好了。”
十五阿哥回眸盯了福晋点额一眼,便什么话都没再说,径直抬步而去。
只是那厚锦的门帘在十五阿哥离去之后,却如枝头的残叶一般飘摇不停……
点额无声看着,静静叹了口气。
她知道,那是阿哥爷摔门而去。
十多年的夫妻,阿哥爷仁厚,对她始终敬重有加,从不肯说一句重话,更不在她面前摆皇子的威风。
今儿他纵然只是摔了门帘而去,却是这多年来,从未有过的。
点额垂首,一股气息逆着,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她顾不得咳嗽,转眸又望向炕衾——
她知道她今儿这样做,触怒了阿哥爷。可是,她却只能这么做啊。
就如骨朵儿说的,在这天家,便是绵大阿哥是天家血脉呢,一步错却也会落得如此的田地;她呢,终究只是个儿媳妇,半点血缘都没有的。
不由她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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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皇长孙绵德溘然薨逝。
他纵熬到最后,含着最后一口气等着乾隆爷秋狝回京来,却也没能等到乾隆爷的回心转意。
乾隆爷没有为他“冲喜”而复位亲王,他到死依旧只是个贝子。
便连他的儿子、乾隆爷十分在意的重孙奕纯,也依旧只能承袭贝子——乾隆爷还说,原本奕纯应当降袭,准奕纯依旧还能承袭贝子,已是开恩。
那亲王的梦,已然远了,再也追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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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阿哥亲自陪着乾隆爷,又兼协助料理绵德后事,这便接连多日都没再回过家中来。
十五阿哥忙完了再回来时,已是十月冬日。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