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3、
养心殿。
皇帝召见永定河大坝办事的诸位大臣。如今永定河大坝合龙在即,各位大臣各自分管某段,皇帝便将几位大臣一同召集在眼前,当面询问合龙之事。
“回皇上,负责二十三号坝工的乃是步军统领明安明公爷……奴才瞧着明公爷并未进内,怕是还在景运门外值房里候着哪?奴才请皇上的旨意,奴才是否去将明公爷传来?”
皇帝静静抬眸,盯了王进福一眼。
便连曹进喜都瞧出来不对劲,赶紧趁着一走一过的机会,扒拉了王进福一下儿。
王进福不敢再说话,也躬身退到门口。
曹进喜还蒙在鼓里,只觉王进福今儿不对劲,便低声提醒,“才刚儿那话,也是你该说的?”
事儿还没办成,王进福也不想提前叫曹进喜知道了,这便笑嘻嘻掩饰道,“我就是寻思着,皇上今儿是召见河工上各段儿的管事大人们。那二十三号坝工是明公爷负责的,皇上怎么可能不一起召见了呢?怕是皇上给忘了,咱们当奴才的还不提醒一声儿么?”
曹进喜左右瞧瞧,叹口气道,“那明公爷是谁,皇上何至于就忘了?皇上不召见,那就是皇上不想见。”
曹进喜之前被十七爷那事儿给牵连一回了,一朝被蛇咬,便知道以后跟这样的事儿都躲远些走。他自己是得过教训,这才也是出于好意,用这话来提醒王进福一声儿。
王进福不由得皱眉头,“皇上为何不想见明公爷呢?同样都是管永定河大坝的事儿,旁的大人们都到了,没理由只少了明公爷啊。”
“再说了,明公爷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重臣,不仅是九门提督(步军统领的俗称),管着京城九门之内的地界儿——若不是皇上最信重之人,皇上怎么能将京师的治安都交给明公爷去?”
“再说了,明公爷还是皇后主子母家的当家人!”
曹进喜终究比王进福眼界更开些,想了想便皱眉道,“……话是那么说,可是我倒瞧着皇上仿佛对明公爷有些儿越来越疏远的意思。”
正说着话,里头有大臣回奏完了,跪安告退。那大臣是王进福引导进来的,要走了也得是王进福再给引导出去,以免在宫里乱走。
王进福便赶紧去忙差事了。
曹进喜自己个儿站在抱厦底下想了一会子:他是从什么时候儿感觉着皇上对明公爷冷淡了来着?
王进福的话说得原本没错儿,皇上先前是挺看重明公爷的,要不怎么将布彦达赉死后留下的步军统领的差事交给明安了呢。
曹进喜还记着,这明安刚当了步军统领的差事的时候儿,还曾经因为差事办得不明白,出过差池——他是管京师治安的,分内职责就得将所有外来的流民全都登记在案,以免叫流民在京师内闹出什么案子来。
结果四月间西四牌楼的九天庙内,就闹出了命案来。
一伙儿来自山东的流民,共计十四人,在京师以给人挑水为生,在九天庙内租房子住。除了他们之外,九天庙还将空闲的房子租给了其他的二十五个人。这九天庙里多了这么些闲人,明安的步军统领衙门竟然都不知道。
结果那一伙挑水的流民内讧起来,杀死了当中一伙计,将尸首给埋在了庙后!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明安按说难辞其咎,可是皇上却还是因为看在明安刚担任步军统领三个月之短的面儿上,下旨加恩明安免受议处。
就凭这事儿,就足以证明皇上是想栽培这明安的。孰料这才过了几个月呀,皇上却已经没了当时的热乎劲儿,已是连见都不愿意再见明安了。
曹进喜想着事儿呢,正巧月桂从边儿上游廊过来,吩咐说皇后娘娘半个时辰之后要回来,叫烧火的太监将炕预先给熏上去。
曹进喜心下猛地一震,他仿佛想起来了!
——好像就是九天庙那事儿过后不久,这位明公爷便参奏了皇后主子的阿玛恭阿拉,那件事儿之后,皇上好像几乎就再没怎么召见过明公爷了。
一想到这个事儿,曹进喜脑子里的关节便都打通了一般,许多事儿都有了解释。
要不明公爷怎么会这么着急忙慌地想见皇上,换着法儿地希望能到皇上面前来当面奏对呢!——他是担心他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信了!
短短几个月,他就能从皇上看重的宠臣,变成皇上连见都不想见了……这对于臣子来说,是挺致命的啊。
曹进喜这么分神想事儿的时候儿,他没留意王进福送完了前边那个大臣,后脚就又进殿去伺候了。
王进福这么贼溜,也正是因为他在外听见皇上正与大臣说到三十三号坝工的事儿。
王进福蹑手蹑脚地进来,可皇帝还是一抬眸瞧见了。皇帝眼底幽深如夜,王进福一眼撞上,微微一个激灵。
皇帝便收回视线,仿佛没看见过王进福一样儿,跟大臣续上先前的话茬儿,“……二十三号坝工处水流湍激,将多处村舍冲塌,明安已经派参将,将马家堡以西一带的淤滩挑挖,让水势宣泄归河,以利二十三号坝工堵合。”
“明安办得不错,朕已经披阅了他的折子,依议发下了。”
王进福鸟悄儿地扭了扭手腕子。他明白皇上既然已经将明安的折子披阅完了发下去了,那就是说皇上已经没必要再召见明安,不必当面奏对了。那他先前的劲儿就白使了。
他忖了忖,待得皇上跟大臣们的话说得差不多了,他便又鼓足了勇气上前去,“回皇上,明公爷将奏折交给奴才呈递御前之时,还曾嘱咐过奴才,说就马家堡这儿淤滩挑挖之事,他还另外有一份图样儿,就等皇上召见之时,当面进呈……”
“奴才想着,马家堡一带水势湍急,地形复杂,若能有图样在案,皇上与诸位大人们商议,便也能方便许多……”
皇帝静静抬起眼来,那幽夜一般的深黑,便更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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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北地的冬夜本就漫长,再者冬寒凛冽,就总叫人觉着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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