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看似职司多,可没一个管用的,当然不服气。”
“这事情不可小觑。”神英一把按住扶手,一字一句地说道,“要知道这事情咱们觉得不行,可难保刘公公为了拉拢他们,轻轻巧巧答应了,到时候你不反对便要失朝堂人心,反对了那三人难免对你恨之入骨。”
徐勋沉吟良久,心头虽也有些主意,可总觉得不是那么可靠。就在这时候,张永却又笑吟吟地开了口:“说起这件事,其实我倒是有个还不错的主意,又轻巧又方便,若是成了,还能拉上他们三个站在咱们这一边!”
张永这一个咱们听得神英和徐勋都是面色微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把脑袋凑了过去。这时候,张永却并不说话,而是用手蘸着茶水,在高几上写了一个字。见徐勋看着那一个罗字满脸的错愕,他便笑道:“绝不是我夸口,此人算卦命理都是极准,更难得的是绝不会所求太多,如今满京城不少百姓也对他深信不疑,不愁马永成他们三人不信!”
话虽如此,盯着那高几上的一个罗字,徐勋面上的错愕虽是渐渐散去,可心里那种古怪不安却反而强烈了起来。这个罗清,势力未免扩张得太快了,之前寿宁侯府那事情,似乎也见此人出过面!想到这里,他便笑道:“既如此,看来我倒应该去见见这位罗大士!”
红罗厂街因为红罗厂而得名,那些专供宫中的红箩炭因为主管太监贪图私利,也往往有不少私底下流入各大勋臣贵戚府邸。如今既然还未到十月烧炕用火盆的时节,这红罗厂自然冷冷清清,然而其南面的那几条胡同,却一直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一天上午,轻车简从到了这里的徐勋从红罗厂街拐进旁边一条夹巷,往南走了一箭之地,他就听到无数喃喃祈祷的声音。打开竹制车帘就这么一瞧,他一眼发现好些男男女女跪在不远处那胡同的两侧,双掌合十念叨不止,其中几个甚至还在不停地把头往地上磕,赫然一副虔诚信徒的架势。尽管他重新到世上走这一遭,对于神佛之类并不如前世那般不屑一顾,可也没到笃信的地步,这时候不禁眉头一皱。就在这时候,那边胡同中一处中门大开的宅邸中,一个人走了出来,张望一阵就慌忙快步朝马车走了过来。
今天徐勋没带几个随从出来,就是路邙从慧通那里领过来的师兄弟几个,因而这会儿路邙到了近前一扫从人,心底就松了一口大气。他如今已经有了官身,在罗清这儿混着原本只是权宜之计,自可脱身而去,可上次事情做完,徐勋既是嘱咐他依旧往这儿来,他自是没什么不乐意的。此时此刻,他听到马车中传来一声吩咐,立时不敢迟疑弯腰钻上了马车。
“大人,您有什么话吩咐一声或者传我过去就成,怎么亲自过来了?”
“今天不是来见你,而是来见你那位师傅的。”徐勋见路邙大为讶异,他便笑道,“怎么,如宫中张公公这样的大珰,寿宁侯这样的勋臣贵戚,你师傅都有交往,难道我就来不得?”
“这哪能呢,只是没想到您会来!”路邙想起徐勋先头的告诫,此时不禁更是小心翼翼了起来,“师傅正在经堂打坐冥想,这一坐往往得一个时辰,总不能让大人干等着。而且来来去去的人也多,未免不方便,若是有人认出大人来,那就更糟糕了。要不这样,定个时间地点,我请了师傅过去?毕竟张公公和寿宁侯府,师傅也是亲自登门的。”
“择日不如撞日,我刚刚过来时,瞧见红罗厂东边承运库那儿有一间干净的茶馆,已经让人包了下来,若是你方便,就请你师傅到那儿去,我在那儿等。”
见徐勋显然是已经决定了,路邙也不好再劝,连忙答应了下来。然而,等到出了马车,目送着这一行人远去,他匆匆回了那宅邸之后,在经堂外头转来转去老半天,却始终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跟了罗清这么久,最初不过是因为慧通的指令,心不甘情不愿叫一声师傅,可现如今他是真心敬重这么一个人。那些精深的大法他不懂,可那些仿佛能直入人心中深处的道理,他却觉得字字珠玑。
可外头要见罗清的那位可是非同一般的主儿,耽误了万一人大发雷霆,那后果可是非同小可!
“路邙,你在外头都踱了有一刻钟了,有话进来说!”
路邙没想到背对自己的罗清竟然能这般敏锐,呆了一呆后忙快步入内。到了罗清身后,他便深深一揖,低声说道:“师傅,平北伯刚刚来了,说是在红罗厂东边靠近承运库的一间小茶馆等着见您。”
平北伯徐勋?
罗清尽管不曾和徐勋直面打过交道,但这个名字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老茧子了。此人的诸多事迹暂且不论,单单西厂和他联系的那个掌刑千户钟辉一再通过他的信徒为此人办事,他就知道此人潜势力大得无以复加。尽管如今他有西厂的庇护,再加上自己苦心钻研弘法,渐渐可以叩开众多权贵之门,可这样的通天人物依旧得罪不起。…。
为了他梦想之中的真空家乡,这位炙手可热权贵的一关必须要过!
尽管徐勋不止一次借助过罗清下头信徒之力,但真正面对面打交道却还是第一次——倘若不算上那一回他和沈悦在羊肉胡同中遇到官府拿人的那一回。这会儿坐在茶馆中,见路邙引着一个人进了屋子,他忍不住细细打量了起来。时隔多时,他对于罗清的印象已经不那么深刻了,如今一见便发现,单从外表论,这是一个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太起眼的人物,既不俊朗也不丑陋,六十开外白发苍苍,只是如今一头白发整整齐齐,看着方才略有些仙风道骨。
“老朽见过平北伯。”
“罗大士闻名已久了,这却还是第二次见面。”见罗清微微有些讶异,他便抬手示意人坐下,这才微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恰逢你在羊肉胡同被西城兵马司的人锁了回去,想必如今你信徒满京城,又有西厂扶持,再不会有什么牛鬼蛇神对你不利了。”
说到这个,罗清方才恍然大悟,隐约明白了自己那次从西城兵马司出来后不多久,便立时遇到西厂那个掌刑千户的缘由。只他六十余年人生坎坷,市井阅历丰富,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过激烈的情绪来,而是双掌合十道:“原来当初是平北伯扶持,方才有我今日。”
“说不上扶持,有些事情你也先后出过不少力,算得上是自己人。这两天有人把你那些信徒手抄的教义送了几本给我,我信手一翻,觉得有些意思,所以就想到见见你。”说到这儿,徐勋微微一顿就直截了当地说道,“何为真空?”
“真空为无边虚空,乃是最高体,原为世间万物本来面目,世间万物皆有其所生。有道是,老君夫子何处出,本是真空能变化。山河大地何处出,本是真空能变化。五谷田苗何处出,本是真空能变化。三千诸佛何处出,本是真空能变化。盘古初分何处出,本是真空能变化。春秋四季何处出,本是真空能变化。”一口气说到这里,罗清就双掌合十,郑重其事地说道,“世间无穷苦难,人生苦短,当求早日解脱至真空家乡,不可留恋富贵权势。”
当着自己一个整日争权夺势的人说不可留恋富贵权势,这简直是非同一般的胆大,因而徐勋盯着人看了片刻,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难不成你对张公公,亦或是在寿宁侯夫人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大人是心智坚毅之人,但真实二字,于人人都是一样的。人自真空家乡坠落尘世以后,被世间‘虚花景象’迷惑,本性尽失,再也找不到出身之路,因而沉沦苦海,困入六道轮回,受尽各种磨难,今世虽富贵,然来世如何?来世虽再富贵,然再来世如何?纵使大人富贵已极,然家乡二字,莫非大人就从来不曾想过回归?”
倘若不是徐勋这几年在红尘名利圈子中来回打滚,已经把人磨砺得油盐不入,此刻听到最后这一句话,他几乎就会立时跳将起来。毕竟,对于两世为人的他来说,家乡二字是最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因为那在他永远都不可能企及的时间彼岸。看着眼前这么一个人,他突然眯了眯眼睛说道:“看来,异日倘若我真的勘破了富贵名利,倒是可以和你做个伴。”
说到这里,不等罗清再次说话,他就开口说道:“今日请你来,是因为张公公举荐,只不过我和你因缘既然更长,所以就起意见你一面。张公公有三位宫中同僚,现如今有些困扰,你若是能帮他们解一解,你想要再上一步并不难。”
约摸解释了一两句之后,见罗清心知肚明,他便突然开口问道:“罗大士既是广为传教,可知道京畿附近白莲教的情形?”
陡然听到白莲教,罗清面色顿时微微一变,沉吟良久,他才开口说道:“白莲教弥勒教这些都是朝廷严禁,我和他们从来不曾交往,只是传教当中偶然会有冲突龃龉。京畿和北直隶的白莲教,奉白瑛为主,此人为白莲教当代圣主,和各绿林山寨都有不少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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