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李隽缓缓道:“陈爱卿,魏克愚的家人还好吧?”问得轻描淡写,好似无心,随口问问。
陈宜中听在耳里犹如雷霆鸣响于耳际,吓得差点当场晕倒,颤着声音道:“回皇上,还好,还好,都好。”
“那就好。有时间的话,你去看看他们。看他们生活得怎么样,缺不缺钱花。”李隽非常亲切地说,好象朋友在叮嘱似的。
这话听在陈宜中的耳里,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好象李隽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一个趔趄,差点晕倒在地上,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道:“臣尊旨。”不等李隽吩咐,匆匆退了出去,发觉自己的背上凉嗖嗖的,居然渗出了冷汗。
陈宜中他们报告的情况并不完全,有一点小出入,其中少了一桩案件,就是陈宜中借贾似道之手害死魏克愚的事。那是陈宜中年轻时的事情,他的父亲收受贿赂事发,给魏克愚抓住了要正法。陈宜中上书请求宽大处理,魏克愚没有同意。后来,陈宜中当了大官,成了魏克愚的上司,表面上装作不计较这事,暗中搜罗魏克愚的罪状,魏克愚做官清明,并没有什么大错,他一无所获。不久之后,魏克愚直言得罪了贾似道,陈宜中认为报复的机会来了,对贾似道大说魏克愚莫须有的罪状,贾似道下令发配,郁郁而终。魏克愚之死,贾似道不过是枪手,陈宜中才是真正的凶手,李隽熟知这事,想借此机会吓吓陈宜中,警告他不要再乱来,才点以为止。这事陈宜中做得极是隐秘,李隽居然提到,不吓得他半死才怪。
文天祥,陆秀夫和陈宜中刚刚离去,一阵急促的拐杖撞击地面的咚咚声传来,李隽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心里想道:“为贾似道说情的人来了。”
果然,谢道清拄着拐杖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李隽忙扶着她就座。谢道清的屁股才挨着椅子就等不及了,道:“皇上,听说贾似道的案件审理完成了,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李隽沉思着道:“这事,着实让我为难,于情于理于国于法都得考虑到,不光是国法难容的问题。”
“皇上,你能这么想,老太婆就放心了。”谢道清嘴上说放心了,其实一点也不放心,道:“皇上,你要想想你当初是怎样登上帝位的?要不是贾似道从中出力,先帝是不会立你为太子的,这是定鼎之功。你不能忘恩负义,把贾似道给杀了,你可以流放他。你还他一命,报答他的定鼎之功,优容臣子一直是我朝传统,皇上你要想清楚。”
人难免有过失,不追究臣子小的过失固然是一种美德,象贾似道这种大奸大恶之人对他的优容就不是美德了,而是无能。宋度宗要等贾似道走了才敢退朝这样的事摆明了是贾似道专横跋扈,她却说成优容,实在是是非不清。
李隽心里暗中叹息,嘴上说道:“寿和圣福所说,我会好好考虑。”
“皇上,那你告诉我,你杀不杀他?”谢道清盯着李隽逼问起来。
李隽惋惜不已,反问道:“要是寿和圣福裁决,你会怎么做?”
谢道清想也没有想,道:“贾似道是两朝元老,多年奔走于朝中,朝庭能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他功不可没,纵有过错那也是为了朝庭。”
“朝庭能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他功不可没”,伟哉!斯言!
蒙哥战死,忽必烈北上回蒙古参与汗位的争夺,有几年没有战争,南宋朝庭完全可以抓住时间巩固防御体系,都因为贾似道擅权而贻误了这一难得的良机,才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谢道清一语切中要害,只不过她把反话正说,把过错变成了功劳。
李隽近八十年的人生历程,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好看的、好玩的、好乐的、好笑都见怪不怪了,唯有这句话让他觉得最好笑,真想放声大笑,仔细想来又有太多的酸楚,又笑不出来。拿起卷宗,道:“寿和圣福,这是查明的贾似道罪行,或许还有遗漏,也有可能还有不对的地方,寿和圣福要是有时间的话,请你过目指正一下也是好的。寿和圣福圣明,烛照万里,厘错纠枉必使我学到很多。”
谢道清的脸色一下子好看多了,道:“也好,我回宫里去看看,再给你说说。”宫女拿着卷宗走了。(按:读了《贾似道列传》,有关谢道清处理贾似道那段我真的很想不通,摆明了可以处死一万次,她仅仅是流放而已,南宋律法已经不存矣。)
李隽望着谢道清的背影不见了,拿起毛笔,沾着朱砂在奏章上一挥而就,递给传令官,道:“快,传下去。”快步而出,直去崇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