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颉利而不是咄吉。
看我脸色突地苍白,李世民皱起眉,接着他笑了,那笑声中带着清冷和危险的气息,缓缓的以令人捉摸不透的语气说道:“咄吉反复无常,不值得帮,帮了他等于是帮了一匹饿狼。倒是这个颉利,如果我没有打听错,这个颉利是个难得的人材,一向崇尚汉文化,也崇尚邻里和睦相处。”
“二郎的意思是……”
“我想去和颉利谈谈。”
萧瑀脸色一变,“不可,太危险。我宁肯一战,也必不让你冒这个险。”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总兵大人勿需担心。再说若我们和颉利真的开战,就算我们战胜了,仍旧是好事了咄吉那匹‘渔翁得利’的饿狼。依我看,突厥这片大地上还是有两头虎的好。只有这两头虎不停的闹,我们大隋才可以坐山观虎斗、休养生息。”
欣慰点头,萧瑀叹道:“你这做法和当年的长孙郎如出一辙……可叹,可叹……二郎,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去会会那个突厥王子,看看他到底是何意图?”
本沉浸在萧瑀所言‘长孙郎’之句中不可自拔,乍听李世民之言,我回神间只见李世民已是轻飘灵巧的下了城楼。我急道:“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我马上回来。”语毕,李世民冷声吩咐,“候君集,看好她。如果她踏出城门一步,你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是,爷。”
这个候君集,除了李世民的话,任何人的帐都不买。我奈何他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世民独自策马出了城门,往突厥大军军营而去。
看着那个往突厥大军营地行进的潇洒背影,我的眼漫上了一层浅湿。
他太懂我。
为了我心中不再有罪孽滋生,他才冒这个险,孤身前往。
也是对未来不确定,他才命候君集‘看’着我,令我不能动弹分毫。
一切,都是为了我。
无需层层通报,颉利就在突厥军营的最前沿严阵以待,当他看到李世民一人一骑出现在突厥大军面前时,他亦是缓缓的策马走向李世民。
也不知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很快,李世民已是拔转了马头,然后缓缓的往‘三关口’方向而来。
空旷的场地上,颉利一人呆立于呼啸的北风之中,大氅随风左右摇摆。怎么看都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雪,又起。
行至‘三关口’,李世民勒住马缰,缓缓抬头看向城楼,接着展颜一笑,“开城门。”
这一笑风华毕现,是那般的斩钉截铁,是那般的志得意满,就似那寒光出鞘的剑,身上的锋芒尽显。
没来由,对李世民极度的信任,萧瑀摆手,示意守城的士兵开启城门。
伴着‘吱呀’的声音,城门缓缓开启,李世民悠然自得的策马而入,大氅之上铺满雪花。
萧瑀急急迎下城楼,“二郎,如何?”
“不必关城门了。”看着发呆的守兵,李世民一笑,看向萧瑀,“看来,还需总兵大人下令才是。”
眼露疑惑,看了眼远处仍旧呆立风雪之中的颉利,萧瑀摆手,“大开城门。”
见萧瑀这般信任,李世民解释道:“我告诉那个颉利王子,一个时辰内……他如果不撤兵,我的信使将送一封信给咄吉,我大隋愿意和咄吉联军,重振咄吉在突厥的地位。”
一个时辰……够狠。
哪怕刻意追逐了十数年,但李世民仅在一个时辰内就让颉利的美梦皆成泡影。
终于明白李世民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也终于明白李世民‘要江山还是要美人’所谓何意。
如果李世民和咄吉联手,颉利初成的势力必将毁于一旦。
选我,颉利必将失了江山。
放弃我,颉利掌着江山,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颉利够聪明的话,必将知道如何抉择。
只是这个抉择够狠,狠得要他当着李世民的面认输、撤兵。要他当着我的面做出放弃我的决定。
李世民一如我父亲,是个天生的政治家、权谋家,可以翻手为云也可以覆手为雨。
一个时辰后,突厥大军方向有了动静,人潮如海浪般往突厥方向撤去。
这说明,颉利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同时也说明,贺兰关之围已解。
大败历山飞,解雁门之围,如今又解贺兰关之围……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渲染着李世民正在向康庄大道一步步的靠近,封官加爵指日可待。
但他的康庄大道有可能就是我的独木桥,有可能从此我必须面对我当初的选择:独居小院,终老一生。
想到这里,眼有些恍惚了,眼前的李世民有些恍惚了,那个仍旧独立在风雪之中的孤傲身影亦有些恍惚了。
看着如潮般后退的突厥大军,萧瑀不禁问道:“二郎,如果此时我们趁胜追击,会不会大伤颉利的元气呢?”
云淡风轻的一笑,李世民轻声说道:“伤了颉利只会助涨咄吉的势力。留着他们罢,让他们闹去,我大隋也好安静安静。”
“好一个‘坐山观虎斗’……哈哈哈……论起打仗,我们这些文臣确实不如你们这些武将,惭愧啊惭愧。”
“但论起治国,我们这些武将就不如你们这些文臣了。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各有用处,没什么惭愧的。倒是二郎惹得姑父这里虚惊一场,向姑父陪罪了。”
不明白李世民此番抱拳作揖是何用意,萧瑀‘哦?’了一声,急急搀扶起李世民,“陪罪?”
朗声一笑,李世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好在没见血,一切安好。也不会耽搁姑父大人的春耕。”语毕,他看向我,“现在,你可满意了?喏……他就在那里,你要不要去告个别?”
漫天雪花之中,颉利傲然挺立站在城下,遥遥看着‘三关口’方向。
似乎看出我和李世民中间有暗潮涌动,萧瑀疑惑的眼神在我和李世民身上游来移去。
我知道,颉利至今不走是期望见我一面,可……我不能再给颉利任何想像的空间,当断不断、其后必乱。瞪了那个既想看好戏又明明吃味的人一眼,我头也不回的下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