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定然来自于左、右这两侧厢房。
念及此,我起身,看向左、右两侧那长长的、排排连的、均有两层建筑的厢房。
偏偏,我的天闲星和地勇星就住在左侧的厢房中。而那第三个嫌疑人郝志文和这个死者是住同一间厢房,正是死者张德山要进的厢房。
也就是说:我的天闲星和地勇星嫌疑最大。
果然,在一一问了住宿安排后,李建成勃然大怒,命人首先将尔朱焕、桥公山押上来,怒问道:“说,你们为什么要杀张德山?”
齐齐跪在李建成面前,尔朱焕、桥公山大呼‘冤枉’,尔朱焕更是说道:“卑职和桥校尉都是昨夜当值,今早回别馆便蒙头睡大觉,直到我们二人被捆绑我们才知道张郎将被杀一事,殿下,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啊。”
“地上血渍新鲜,说明张德山未死多时。张德山的惨叫声惊动守值的宫人围了别馆,说明凶手并未逃出。而这别馆中,除却你们二人外只有郝志文在场,刘公公说他们去绑郝志文的时候他亦在睡觉,难不成你们要说是郝志文做梦杀的张德山?就算郝志文是做梦要杀张德山,那对于要开门的张德山而言,也应该是前胸中箭才是,哪有后心中箭的道理?”
是啊,以张德山死亡的姿势和中箭的情况来看,郝志文确实可以被排除嫌疑。
耳听得尔朱焕、桥公山连呼‘冤枉’,我缓步踱到张德山的尸身边仔细察看,最后伸手翻动了一下张德山的尸体,突然发现尸体下有几枚‘开元通宝’。
我伸手捡起一枚看了看,有油腥……凑近鼻子处闻了闻,烧鸡的味道。我再拾起另外的一枚,亦有油腥,亦有烧鸡的味道。
心中一动,我伸手拾起张德山遗落在地上的钱囊,将钱囊打开,细看之下,也有不少‘开元通宝’和碎银在其中,倒了些出来掂了掂、摸了摸、闻了闻,没有油腥也没有烧鸡的味道。
“王晊,你在做什么?”
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我恭敬的对着李建成揖手,“殿下,卑职已然知道谁是凶手了。”
闻言,魏征和李建成等人均诧异的看着我,魏征更是问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肯定的点头,我说道:“如果卑职的推理有误,卑职任殿下处罚,即便是赶出东宫亦可。”
“没这么严重,你倒是说说,谁是凶手?”
这个时候的李建成心思很难看懂,也不知他对我的关注到底是因了李世民还是因了原来他便是这般关注王晊,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在他面前出出风头,只有出风头才能得到他的重用,只有出风头才能参加他的大小会议,如果此时我不把握时机,待我那个老上司养好了病回来上班,那我又只能蜗居在这长林别馆数着日子,又只有很少的机会去东宫了。
念及此,我笑道:“请殿下允许卑职问尔郎将、桥校尉、郝参军三人几个问题。”
虽然我的官职小,却掌管着东宫的刑罚一事,这个案子最终得由我来写明案情并定案,所以李建成虽疑惑,但仍旧摆了摆手,示意我问。
“请问三位,你们在睡觉之前有没有吃什么东西?”
对于我的问题很是奇怪,尔朱焕、桥公山只说‘值了一夜的班,早就累极,为了图省事,只简单的喝了点粥便睡下’的话。
果然不是他们二人所为,因为他们二人还没有胆大到在我面前撒谎的道理。是以我含笑看向郝志文,“郝参军,你呢?”
不待郝志文回话,那个引领我们来东宫的老太监说道:“老奴记得,郝参军吃的是烧鸡,当时他啃着烧鸡进别馆的时候老奴还说‘一大早吃这油腻之物,小心肠胃’的话。”
李建成瞪了老太监一眼,示意他‘多嘴’了,然后才看向我,“这过早和命案有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我笑看着李建成,然后深深一揖,“此案犯狡诈之极,为了将整个案情弄个水落石出,卑职恳请殿下先命人将尔郎将、桥校尉、郝参军三人的绳子解了再说。”
怀着‘莫不是他们三人不是案犯’的疑惑,李建成摆手,示意一众太监上前解了尔朱焕、桥公山、郝志文的绳索。
“卑职还有一个请求。”
“说。”
“请殿下命人将张郎将的尸身搬走。”
眼见着众人抬走张德山的尸身后又要拿走那尸身下的几枚铜钱,我急忙‘诶’了一声,“铜钱便放在那里,不要动。”
听了我的话,众人虽然诧异,但仍旧按我说的去做。
我再度揖手,“殿下,如果此时殿下推门进屋,霍然发现这大门内有几枚铜钱,殿下会如何?”
李建成迟疑会子,走到大门处,看着大门内的几枚铜钱,他退后两步,然后弯身伸手去捡。
我点了点头,说着‘请殿下将这些铜钱放回原处’的话后又看向魏征,“魏老,请你也来捡捡看。”
虽然不明白,但魏征仍旧按我的要求来到大门处,然后亦是后退两步弯身捡那铜钱。
我再度点头,说了句‘请魏老将这些铜钱放回原处’的话后,一一要那些老太监、守卫等人上来捡拾铜钱,然后一一命他们放回原处。
除去三个嫌疑人我没有命他们来捡拾铜钱外,所有的人都重复了以上的事。
我笑看向所有的人,说道:“如此说来,你们在看到这地上的铜钱后,都会后退两步,给自己留出一定的空间,然后再来捡拾这些铜钱。”
“这是当然,这门槛过高,弯腰不方便,肯定得后退才能够方便拾到这些铜钱。我说王晊,这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看着李建成,我再度揖手,“因为,张郎将就是在拾这些铜钱的时候丧命的啊。”
众人都轻‘啊’一声,不明白的看着我。而我瞅了眼郝志文,果然,他的身子有些颤抖,脸也有些白了。
心内得意的一笑,我负手走到桥公山面前,“桥校尉,请你到张郎将所住的厢房,然后上到二楼,看一下这园子中的风景。哦,对了,最好是将你的弓箭带上。”
‘长林兵’的兵器统一,这也是不能以张德山身中的箭判定凶手的原因。我的地勇星听了我的吩咐,虽然疑惑百生,但仍旧背负长弓踏进张德山、赦志文所住的厢房,然后‘噔噔噔’的上了二楼。
看着在二楼窗口站定的桥公山,我示意他将羽箭上弓拉弦。然后示意他不要动弹,最后我看向我的天闲星尔朱焕,“麻烦尔郎将去捡拾那些铜钱。”
尔朱焕二话不说,直接上前,然后退后两步去拾那地上的铜钱。
趁此时机,我向着楼上的桥公山喊了声‘看得到尔郎将的后心吗’的话后,眼见他点头,我说道:“放箭。”
桥公山吃了一惊,手抖了抖并未放箭,捡铜钱的尔朱焕亦是吃了一惊的跳开,然后怒道:“王晊,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好歹这段时日我也关照你不少。你怎么能够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让桥校尉来射杀我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来到李建成面前,揖手说道:“殿下,可看出了什么?”
李建成素来聪明,这番演练之下自是明白,和死者同一厢房的郝志文也逃不了嫌疑。
“你是说这些铜钱是有人故意扔在这里,一待张郎将推门发现的时候,一如我们般,他会退后两步以方便来捡这些铜钱。但万不想就是这退后的两步然后加一个弯身便给了人可趁之机,使他的后心暴露于那个凶手眼中。所以这铜钱其实是陷阱。更可怕的是这个设置陷阱之人心思缜密,不但可以杀人更可以嫁祸于人,初看之下这箭肯定是从身后射来,这样一来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便可事先排除嫌疑了。”
听着李建成的推断,我揖手说道:“殿下英明,正是这个理。”
眼见郝志文腿抖了起来,李建成却是说道:“可是,也许那些铜钱是张郎将进屋的时候中箭疼痛难忍之下他自己揪着钱囊从钱囊中滑出来的。”
如果这么说,也有一定的道理。
早就考虑到这层厉害关系,我弯身拾起地上的铜钱在手中掂量数番,缓缓说道:“殿下,卑职事先闻过这数枚铜钱,其上皆有油腥味。所以卑职想着,即便那几枚铜钱是从张郎将的钱囊中滑出的,那张郎将的钱囊必然会有油腥味,再或者张郎将其余的那些碎银、铜钱上多多少少会沾染些许油腥味。于是,卑职闻过张郎将的钱囊,又闻过里面的碎银、铜钱,卑职可以肯定,它们皆没有油腥之味。”
眼见着李建成越来越明白的神情,也眼见着魏征露出赞赏的神情,我将手中的铜钱递到李建成手中,“请殿下闻一闻,看闻不闻得出是什么味?”
轻嗅之下,李建成瞟了眼郝志文,淡淡说道:“烧鸡的味道。”
凶手是谁,大家已然心知肚明。
李建成语毕,郝志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焦急说道:“殿下,冤枉啊。是,属下是吃了烧鸡,那店家找给属下的零钱上是有油腥,但是那些铜钱也许是属下不小心遗落的啊,怎么能够理解成是属下为了猎杀张郎将而设下的陷阱呢?”
设下如此陷阱之人,一如李建成所言,心思极是缜密,早就有防范,我笑道:“那就请郝参军将钱囊拿出来给在下看一看。”
在李建成凌厉的目光下,郝志文不得不将钱囊慢腾腾的掏出来。
将钱囊接过,我递到李建成手中,“太子殿下,您看看,上面的系口紧得狠,也就是说铜钱不可能会滑落出这个钱囊。太子殿下也可以打开这钱囊闻一闻里面,看有没有油腥味或者烧鸡味?”
李建成打开闻了闻,“有,而且很浓。”接着,他看向郝志文,“也就是说,那几枚铜钱和这个钱囊中的钱曾经待在一处过。”
眼见郝志文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我又道:“当然,如果郝参军偏要说这钱囊中的油腥味是原来也吃过烧鸡的原因而沾染上的,至于这掉落地上的铜钱是因了只放在胸口的原因导致它们滑落,那……殿下可以派人闻一闻他的胸口有没有油腥味或者烧鸡味。”
我敢肯定,他的胸口一定没有油腥味。
事件越来越明白,眼见着几个太监上前要脱他的衣物,郝志文狗急了跳墙,居然快速的跳了起来然后一把勒住了我的脖子,抽出大刀抵在我的脖子上,怒声喝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过来我便杀了他。”
“赦志文,大胆,快放了王晊。”
“殿下,殿下,求您了,饶过卑职,卑职只是一时糊涂。只要殿下答应放过卑职,卑职便放过王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孤放了你,如何和这些长林弟兄们交待?”
看着李建成冷若冰霜的脸,赦志文急了,压在我脖颈的刀也越来越重,同时急道:“殿下,殿下,卑职跟着您这么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啊……”
随着利箭破空之声传来,一枝利箭直透郝志文太阳穴,从左穿透至右,血腥之极。他的第二声‘啊’字便缘来于此。
不可置信下,郝志文抬头看向二楼,只见桥公山缓缓的收起自己的弓箭,冷哼一声的同时还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长弓。
楼底下的人都忘了楼上还有一个桥公山。
方才的情形太过紧张,如果直射郝志文的手,很有可能给郝志文可乘之机,要么他会用勒住我脖子的手勒死我,要么他会用另外手中的大刀割破我的颈部大动脉,射后心的话很可能箭会穿透他的心脏波及到我的身上,只有头,因为郝志文比我高出一个头。
桥公山的处惊不变,堪当我的地勇星之职。
死无对证,没有人能够查出郝志文为什么要杀张德山,也许是为了钱、也许是为了功,总而言之逃不出功名利禄。从‘长林别馆’中走出的时候,李建成翻身上马的同时朗声说道:“王晊,孤的率更丞病体如何?”
“卑职昨日去看过,康复就在这一、两日了。”
“他的病好后,让他来管理长林别馆罢。至于孤的率更丞之职,由你担任。”
“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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