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但消息自然传到了林荣棠那里,林荣棠马上跑了一趟陵城,去和孟雷东谈过了,回来后,一向平静的面上倒是有了几分激动。
“沈烈这次,栽定了。”林荣棠冷笑着说。
“怎么说?”孙红霞忙问。
林荣棠悠闲地打开一瓶香槟,喝了口,才说起来。
“江春耕跑出去,带了一些钱出去,据说是去买毛,可是他能去哪里买,到现在不见回来,说不定出事了。现在沈烈折腾着,买了十台梳棉机在家里,也不用,就那么放着,还欠着人家梳绒机钱,他竟然连出门都借了路奎军两千块,说明他为了买那几台机器,手头没多少余钱了。这种情况下,他估计就指望着这批羊绒卖出去回款了,不然就是被人家逼债!”
林荣棠鄙薄地道:“到时候只能靠江冬麦的饺子馆挣钱养他,他好意思吗?”
孙红霞有些激动起来:“那边说准了吗,人家绒毯厂真得不会要他的羊绒吗?他这个人做事想得多,万一要了呢,咱不是白打算了?”
林荣棠眯起眼睛:“当然说准了,有合同在,不可能买他沈烈的羊绒,而且——”
他笑了下:“就连人家卖梳棉机的,也都打点好了,过几天就来沈烈家里逼债!”
沈烈走了后,村里便传来风言风语,说是沈烈家没钱了,江春耕带着钱不知道跑哪里,估计回不来了,说什么的都有。
为了这个,胡金凤挺担心的,过来两趟,着急又难受,而几个梳绒女工也开始担心起来,她们怕万一沈烈家赔了,她们拿不到工资。
冬麦却平静下来了。
如果沈烈在,她也许还会多想,但是现在沈烈不在,她就是主心骨,她必须相信沈烈,必须相信哥哥。
做买卖这种事,哪能完全随自己心,总有意外,但意外来了,解决就好了。
所以她先和胡金凤谈好后,宽慰她,让她放心,之后又去老宅,和梳绒工们谈了谈,做了饺子给大家吃,又说提前给大家发工资。
沈烈临走前留下五百块,足以应付这些日常开支,每个人三十多块钱的工资钱,冬麦痛快地发了,又给大家发了新口罩和梳绒防护服,以及毛巾牙刷牙膏。
冬麦做了这些,梳绒工心安了,村里人看着,也觉得没什么了,又有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沈烈再怎么着也有钱,现在去借钱无非是一时的周转,做买卖的都这样。
刘金燕听着这风言风语,叹了口气:“冬麦,你可真行,竟然根本不当回事,如果是我,早急死了,我以前还想着我要做生意,现在才知道,我可能不是那块料。”
做生意哪那么容易呢,看人挣钱,没看人受罪,这一茬一茬的,真不容易。
冬麦却是轻笑了下:“怕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刘金燕也就不说什么了。
谁知道这天,胡满仓突然回来了,急匆匆的,说是要村里给开介绍信,他们要去上海。
现在住招待所还是得要介绍信,没介绍信就得要身份证,但是胡满仓这个人做事拖沓,一直没办身份证,现在申请了,还没下来,所以他就得让村里给开介绍信才能出门住招待所。
之前开的是去首都的,现在得去别处。
他这一回来,自然有人问了,问咋回事,不是去首都卖羊绒吗,怎么回来了。
结果胡满仓一说,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不卖首都了,要去卖上海。
胡满仓临走前,过来见冬麦,和冬麦说了大致情况,说“烈哥说了,让你不用担心,他心里有谱”。
冬麦点头,让胡满仓赶紧过去。
等胡满仓走了,村里炸锅了。
王秀菊得意的叉着腰在村里到处走,说得唾沫星子横飞:“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家荣棠现在三台梳绒机做羊绒,羊绒就是要卖给首都绒毯厂的,人家和我儿子签了合同,有多少要多少,不买别人家的了。”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太信,你家能有这本事,能比上人家沈烈,可大家回想下胡满仓,突然明白了。
难道还真是这样?
沈烈的羊绒人家首都不要了,沈烈只能转卖去别的地方,可别的地方,能是哪里?人家首都不要的,别的地方能要?
有人纳闷,有人感慨,也有通透的,便暗地里说了,说沈烈得罪了人,人家整他,把首都绒毯厂的买卖给搅黄了,他以后的羊绒都卖不出去了。
偏偏这个时候,就有人上门了,说是要讨债,欠他们一万两千块的债,梳棉机的债。
被人上门讨债的那天,王秀菊嚷嚷得全村都知道了:“你们快去看,看看就知道了,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上了!冬麦大着肚子,人家讨债上门,你说这日子咋过啊!”
她嚷嚷得大家有些烦了,就有人说了:“这不是欺负人家男人不在家吗?至于急巴巴地上门讨债吗?”
冬麦倒是不急,她不慌不忙地招待了讨债的,又请了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和村支书,大家都在了,她才要了对方的欠条,确实是沈烈签的字,不过还款日期写的是一个月后,可不是现在。
她便笑了,眼角余光扫向大门那里,门外不少看稀罕的,她淡淡地道:“谁家做买卖家里放着一兜子一兜子的现金,那才是傻了呢,钱拿出去生钱才是正理,钱放家里,生不出新钱来,所以做生意,总是会有赊欠,这都是正常往来,我爱人买了你们的梳棉机,打了欠条,是说一个月后还钱,一个月后,还不上这钱,你们直接搬我们家具,拆我们房子,我没话说,可是现在还不满一个月,你们找上门,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让全村人都知道你们是债主吗?你们没饭吃了想来蹭饭的?还是说你们看我爱人不在家,我一个女人大着肚子,专门过来欺负我了?”
冬麦这一番话,铿锵有力,说得那几个讨债的都有些脸红。
其实本来就是嘛,还有一个月呢,但是工厂里非要让他们来讨债,说是上面的指使,你说这叫什么意思?他们几个业务员都觉得别扭,一个个是硬着头皮来的。
这时候,旁边看热闹便看不下去了:“烈嫂说得对,既然人家烈哥的条子里写了,一个月后还,那就是一个月,没到时间你跑过来讨什么债?这就是故意欺负人呢,你当我们松山村没人了吗?”
更有村里的新会计王奋进,他学过一点财务管理的知识,上前说:“人家买你梳棉机,约定的是下个月给钱,那就是用一个月后的钱买你的机器,合同这么写的,那就是这么交钱,你们提前要也可以,那你们可得把这提前一个月的利息钱给人家算清楚了,这才是正理。哪有你们这样,张口就要钱,我这么给你们说吧,一个月后,松山村的沈烈欠你们一万二,但是今天的沈烈,他不欠你们钱!”
他这么一吆喝,村里人都开始起哄了,有的人甚至喊:“这是看我们松山村没人,跑过来欺负人呢?”
这时候,还有一个老太太,拿着擀面杖冲过来:“敢过来我们这里讨钱,我打死你们!”
老太太颤巍巍的,谁能不害怕啊,你还得担心别冲撞了人家老太太惹上麻烦,那几个业务员也是傻眼了,赶紧说好话哄着,最后一个劲地说:“我们就是来看看的,就是来看看的,没别的意思。”
说完屁滚尿流地跑了。
王秀菊从旁看着,自然是失望透顶:“这几个业务员可真没出息。”
孙红霞也看在眼里,不屑地道:“也就是能逃得过一时,逃不了一辈子,等着吧,早晚被追债的逼上门!”
几个讨债的走了后,村里好几个老太太媳妇都来宽慰冬麦,让冬麦可别多想,现在肚子大着,孩子要紧。
冬麦却是根本没当回事:“多亏了大家伙帮衬着,要不然还真被人家欺负了去。”
大家忙说没啥没啥,不过说话间,自然是担心,问起来沈烈啥情况,冬麦只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等着吧,他这货肯定能卖。”
她心里明白,沈烈肯定是把羊绒运往上海了,不过这话不敢明说,万一传到林荣棠耳朵里,就等于传到孟雷东耳朵了,到时候万一出幺蛾子呢。
大家听了,便叹息,显然是替她担心。
路奎军那里听说了消息,气得直拍桌子,牛金柳也大骂那几个人,之后和路奎军一起,去找了那家工厂,那工厂是国有的,现在厂子办黄了,厂长本来应该调到其它厂子,或者直接进陵城工商部门,路奎军直接杀过去,指着对方鼻子痛斥,倒是闹得厂长没面子,也怕影响自己,赶紧细查这事,最后查出来是下面一个厂主任搞出来的,被人撺掇着弄出来的事,赶紧把这个主任给处理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村里,村里人都直说活该。
王秀菊却是在村里整天得意张扬,觉得自己儿子出息了,又说现在儿子梳绒机上雇着八个人,以后还得多要人,让大家等着。
村里当然也有人,真就听她的,小心地巴结着,指望着自己闺女也能在她家干活。
反观冬麦这里,大家越来越觉得,可能沈烈那里真不行了,就连刘金燕都开始担忧起来:“沈烈不回来,这可怎么办哪!也挺愁的!”
而就在她发愁的第二天,沈烈突然回来了,带着胡满仓,带着村里几个小伙子。
胡满仓一回到村里,就给大家发糕点,上海的特产,杏花楼的糕点:“这可是好东西,大家吃,大家吃!”
大家纳闷得不轻:“满仓,你烈哥那批货卖出去了?”
胡满仓惊讶:“当然卖出去了,别提了,到了上海,人家抢着要,一口气卖了个高价,比首都绒毯厂的价格好多了!我们都笑死了,本来烈哥还说,这个价格卖给首都绒毯厂,其实有点不舍得了,现在羊毛价格也要涨了,而且人家上海给的价格好,可谁知道,绒毯厂竟然不要了,宁愿毁约赔钱,也不要了,烈哥二话不说,要了他们三千块的赔偿款,之后带着我们直接去上海了!我算了算,卖上海好啊,比首都一斤多卖十六块,你算算,这一车,这得差出来多少钱?绒毯厂赔的那三千块,我们运费都花不完,烈哥直接发给我们了,让我们买东西,让我们随便花!”
这一趟出门,简直是涨大见识了,也挣钱了,胡满仓红光满面,高兴得滔滔不绝一直说。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好事?还能这样?
胡满仓拿几条石林烟,发给大家:“抽烟,抽烟,别客气,烈哥说了,烈嫂在家,遇到事,大家帮着撑场面,给大家发烟,一人一盒,大家随便拿!”
这可是石林烟,这也太大方了!大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赶紧分烟,分了烟就分杏花楼糕点,一个个吃得简直是满嘴香。
胡满仓大声道:“有些人哪,背地里使坏,见不得人家好,对于这种人,大家都不用搭理!”
大家伙都笑起来,也有媳妇吃着杏花楼糕点,笑着说:“她们家啊,我现在见了都躲着,挣多少钱,我都不去!这人品不行,谁稀罕挣她家钱!”
这话一出,不少人哈哈大笑。
“王秀菊正在村南头说话呢,我估摸着她正吹她儿子呢,我们看看去!”
不少人都明白了,全都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