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不过据二姐说,大姐和弟弟后来都病故了。”
傅玦看向她,“她们抛下了你?”
“也……也不能这样说,卑职当时重病,需要人照料,若是跟着她们,便会成为拖累。”
“你二姐可与你说过这些年的经历?”
“她入了教坊司,孙指挥使是在南边教坊里找到她的。”
傅玦抿了一口茶,此时道:“当年能狠心抛下你,可见你们姐妹感情并不好,当时你虽病重,可她们多半也并未争取带着你。”
见戚浔默不作声,傅玦便知自己猜对了,“她是寡情之人,这些年来沦落风尘,多半饱受磋磨,她虽是你姐姐,不过我不建议你与她深交。”
戚浔微讶的看着傅玦,傅玦放下茶盏,“家变之前的事,你还记得清吗?”
戚浔不是记不清,她是根本无从知晓,“记得很少了,卑职当年一场大病之后,记性就变得不太好……”
“也不重要。”傅玦无意探究,“若是你这个姐姐为难你,你来告诉我。”
戚浔心底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对傅玦也颇多戒备,可傅玦这些话,却全是为了她着想,她不由点头,“是——”
戚浔眼底颇多感激,却极是克制,像害怕什么流露出来,如此,反倒有些情怯之意,傅玦看着她的面容,蓦地想到昨夜的梦,他心头突的一跳,忙将放下的茶盏端了起来。
等孙律来时,戚浔和宋怀瑾几个站在屋外等候。
待孙律落座,傅玦开门见山的道:“潘霄汉是被冤枉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孙律神色微变,“此话何意?”
傅玦道:“堂堂拱卫司,若连禹州盐务的事都查不清楚,那你这些年算是白干了,之所以拖延这样久,是因为这案子不好查,潘霄汉之后,还有人比他罪孽更大,可此人连你也忌惮,于是,你想让潘霄汉顶罪。”
孙律面色有些难看,“你无凭无据,怎能如此猜测?”
“你也在犹豫,拱卫司查的案子大多见不得光,你想来替皇家宗亲们遮掩过不止一回,可禹州贪腐巨大,你恐怕也很不甘心,只是这一次,连圣上那里都不好交代,但你有没有想过,禹州贪腐根源在何处?”
傅玦不顾忌孙律表情难看,仍然语声严正的说了下去,孙律盯了傅玦片刻,忽然背脊往后一靠,淡淡的笑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这根源在哪里?”
二人的对话隐隐传出屋外,见里头渐有剑拔弩张之势,戚浔和宋怀瑾对视一眼,都替傅玦担心,毕竟孙律直掌拱卫司,可是建章帝的亲信!
傅玦道:“根源便在盐引制,盐场被官府管辖,说白了,乃是陛下的,可陛下无法处处亲自监管,于是有了底下的官僚,哪家盐商能贩卖官盐,全靠底下当官的说了算,因此,才生了自下而上的贪腐。”
“官员们贪得无厌,盐商自然也是不甘,要么苛待盐工,要么哄抬盐价,最终受苦的是盐场的盐工和买盐的百姓,而官场和盐商勾结贪腐巨大,亏空的是陛下的税收。”
孙律见傅玦说的有板有眼,面上不快也淡了几分,“你说的大家都明白,可盐铁官有施行了百多年,不过一个贪腐案而已,难道你还想改了这制度?”
傅玦道:“也不是不行,改制自然引得靠盐务牟利者不满,可如果长此以往,下一次会有别的盐务税收亏空百万两白银,这些银两,足够建起数十万的精兵良将,大周可靠此开疆拓土,又何必打了胜仗,还要受人掣肘?”
孙律这下是发自肺腑的笑了,“你绕了一圈,绕到了打仗和谈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玦沉声道:“禹州盐务案应当严办,且趁此机会,改良盐引之制。”
孙律眉头越挑越高,“这又绕回了办案上,你的意思是,应该将潘霄汉之后的人揪出来,可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傅玦面无表情道:“赵诠。”
孙律一下坐直了身子,傅玦又道:“梁文忠是赵诠的人,他在禹州所得,必定也有赵诠的一份,陛下疼爱这个幼弟,赵诠本人看着也算大周肱骨,可这次的事,陛下只怕心底也窝火。”
孙律凉声道:“你既然清楚,难道还想让陛下杀了信王?”
傅玦沉默了片刻,忽而问孙律,“你执掌拱卫司多年,手上多少冤魂?”
孙律冷笑道:“与你何干?”
傅玦道:“自然与我无关,只是百年之后,我傅氏满门忠烈,而你孙氏,或许只有史官写下的寥寥数笔,谓你孙律,不过一朝廷鹰犬也。”
孙律唇角的冷笑都散了,他阴恻恻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玦轻叹,“忠言逆耳。”
孙律蹭的站了起来,“我也劝你,纵然顶着泼天的战功,也莫要将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去,免得让傅氏绝了后!”
傅玦蹙眉,孙律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门一开,门外站着的戚浔等人皆是噤若寒蝉,孙律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大步流星离去,等他脚步声远了,戚浔几个才抬起头来。
戚浔担忧的看向屋内,不知这样如何收场,这时,傅玦却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气定神闲,似乎尽在掌握。
“王爷,孙指挥使他——”
“无妨,早料到了。”傅玦说完,到底面色微沉,随即吩咐林巍,“备马车,我要入宫一趟。”
林巍领命而去,宋怀瑾也忍不住道:“王爷要面圣?”
傅玦颔首,宋怀瑾看了一眼孙律离去的方向,“孙指挥使说的话虽然刺耳,可……可那是信王,王爷您为了这案子,没必要平白为自己招惹灾祸。”
这话说的戚浔更担心起来,傅玦见她目光切切的望着自己,不由牵唇,“如此倒也不全是为了查案,若此事真成了,倒是一件颇有功德之事。”
戚浔见他轻飘飘道出此言,担心之余,却觉心头一震,她验尸为仵作积的是小功德,而傅玦要去做的乃是大功德,可如果因此令他深陷泥沼,那又是何苦来哉?
“王爷三思……”
傅玦温声道:“没你们想的那般严重,或许会有折中之法,为了此事将自己搭进去,还不值当,我自有分寸。”
他说完只觉差不多时辰,便朝外走,戚浔和宋怀瑾跟着,没有想到这才小半日功夫,便走到了这么一步,傅玦虽为最年轻的异姓王,可异姓异姓,又哪里能比得上陛下最疼爱的幼弟呢?
出衙门,傅玦上得马车,没多时便离开了衙门之前,戚浔看着傅玦的马车越走越远,一颗心没由来的发慌,她忍不住问宋怀瑾,“少卿大人,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王爷刚刚封王,又值和谈之时,陛下至多会大发雷霆,不会明面上如何,可如果信王知晓此事,等和谈一结束,便不一定了,王爷本就身份显赫,若到时候陛下再不信任他,只怕是后患无穷。”
戚浔听得揪心,却又觉得这才该是傅玦,战火中淬炼出的一腔肝胆,孤勇无畏,绝不似寻常朝官,眼看着马车即将消失在长街尽头,她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她心底的秘密便是被傅玦洞悉也无妨,他必定懂得忠臣良将含冤莫白的苦楚。
午时之后,江默到刑部衙门之时,便见戚浔忧心忡忡,宋怀瑾正在准备胡诚和宋志的口供,神情也有些沉郁。
江默不解,一问才知,潘霄汉的案子有如此内情,而傅玦竟有将潘霄汉的案子一同查了的打算,他入宫未归,还不知是何后果,因此戚浔显得十分担忧。
江默沉吟片刻还是道明来意:“巡防营的人在搜查永康坊的时候,有人说见过和潘若愚画像相似之人,我已经派人去搜捕了,特来说一声。”
宋怀瑾一听精神一振,“那我也带大理寺的人同去,他爹再大的冤情,如今他也是我们头号通缉之人。”
宋怀瑾将证供交给刑部小吏,自己去调集人手,江默看着戚浔道:“可是在担心王爷此行不利?”
戚浔对上江默的眼神,想点头也未点的下去,江默沉默片刻,“他位高权重,不会因这点事受责难,或许只是一试呢?”
戚浔不知如何接话,宋怀瑾却在外喊江默,他转身离去,走出数步回头去看,便见戚浔又垂着眉眼,心神不属。
待日头西斜,戚浔也没见傅玦归来,她在刑部到底是外人,几个相熟的小吏问她在此干等谁,戚浔轻笑一下,自然不好说等傅玦回来。
直等到晚霞漫天之时,戚浔才听外头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她猛地惊醒,连忙跑出夹道去看,果然一眼看到傅玦归来!
他仍是早间的月白华袍,融金的余晖落在他肩头,令他俊逸耀目,傅玦似乎没想到她还在此,微讶的朝她走了过来,“你怎还没走?”
戚浔心跳的微快,“卑职想等王爷……的消息。”
傅玦看出她眼底的雀跃神色,晚霞映的她面若春桃,灵动秀眸极专注的望着他,他笑意顿时落入眼底,“等我……的消息,那我没有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