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预备好了行礼说话问功课的,明沅连着两日多抽一篇书叫沣哥儿背,还想着颜连章总要考问,便不是一篇,总该问上两句,哪知道他不过看了一眼,就又出去了。
这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爹,沣哥儿很有些怵的,不来问他,他倒松一口气,由着澄哥儿牵了他到外书房去,他已是从一天三张字,写到了一天五张字了。
明沅明洛两个已是请了一日假,这会儿也没旁的事作,干脆去栖月院看明湘,她这病迟迟好不透,安姨娘嘴上生了一圈儿燎泡,既怕女儿身子垮了,又怕沣哥儿叫明沅养熟了回不来。
不独这些,喜姑姑把安姨娘打了明湘的事回报给了纪氏,这是明沅原来打算说的,大宅门里头,妾不过是个玩意儿,对这些个姑娘少爷,既不能算是养也万说不到一个教字儿上,安姨娘打了明湘,便是犯了规矩。
她原来是想用这个把沣哥儿留住的,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步,也顾不得了,当着面捅出来,便是失了纪氏的欢心,也没旁人好养住沣哥儿了,可听喜姑姑的意思,纪氏是愿意的,她便把这事悄悄告诉了喜姑姑。
明湘胳膊上叫安姨娘手上的戒指刮出一道红痕来,她生来就皮子薄,一碰就青,青一块好些天都好不了,这会儿了,那刮痕还瞧得分明。
这事儿报到纪氏口里,自然又减得几分,安姨娘吃了一通教训,明湘得着些缎子绸帛,厨房里也再不敢怠慢,便是安姨娘不叫,也有鸡汤送上。
明湘吃得好了,渐渐补了回来,才进屋就见她临窗坐着,开了窗户伸手去摘外头的粉桃花,回头见是她们来了,先是一笑,目光落到明沅身上,又垂下眼睛去。
姨娘打她,她心里委屈,却是生受的,明沅告诉了喜姑姑,便是告诉了太太,安姨娘没脸在女儿跟前哭,却呜呜咽咽的哽咽了一个晚上,画屏掖了手过来:“姑娘也太伤姨娘的心了,上回伤着姑娘,姨娘心痛得什么似的,姑娘拿这个往外头说,丢了姨娘的脸,姑娘又怎么处呢。”
明湘再看明沅很有怨她,此时见她来了,只点点头,叫风一吹咳嗽两声:“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要跟爹请安么?”
明洛扁了嘴儿:“爹往衙门去了,六丫头便说来看看你,你身上可好些了?”
“劳你们多走动,换了药吃着,身上好多了,再吃一幅就好了,学里头的功课重不重?”明湘只不把话头搭过去,明沅也不插口,听着明洛说曹先生又教了什么技法,明湘一向爱画,听住了,两人说得好一会儿,才告辞出来。
明洛知道冷落了明沅,出了院门才看看她:“你何苦呢,这事儿不沾就不沾了。”惹得一身腥骚,也没人说她半个好字。
见明沅光笑不说话,跺了下脚,眼睛转了又转,拉着明沅的手往小香洲里去,这时候丫头们都在躲懒儿,采茵拎上来一壶茶,明沅便叫她去廊下歇着,明洛觑着屋里没人,扯扯她的袖子:“沅丫头,你且有好日子啦。”
明沅一怔,明洛翻翻眼睛:“三叔三婶两个,想过继沣哥儿!”
明沅面色一凝,这事儿她是听喜姑姑漏了一句出来,也知道纪氏定然不会允许发生这种事,可明洛又是怎么知道的:“又混说了,哪儿传出这话来,再怎么着,也轮不着沣哥儿。”
明洛翘翘下巴,满是得意:“要是旁个自不知道,我却知道。”她冲着明沅眨眨眼儿,下巴点点炕桌上的茶壶,明沅拎起壶把给她倒了水,双手奉上:“还请姐姐不吝赐教。”
明洛抿着嘴巴笑了:“是我姨娘说的。”张姨娘进颜家门前是看人脸色吃饭的,也因着出身不高同下边的丫头婆子很处得来,施些小恩沾些小惠,从不拘了丫头们出去串门子,她院儿里的采桑跟北府里头的碧萝没当差前是一个院里的邻居,见着了说上两句,回来就告诉了张姨娘。
“等沣哥儿袭了大房,你弟弟就是嗣子,往后可不有好日子过。”张姨娘说起这话半含酸意,到了明洛嘴里全替着明沅高兴,还偷摸说一句:“往后,也不必十分看别个脸色了。”
明沅心里一跳暗叫糟糕,张姨娘这嘴上没个把门的脾气,过不多时,只怕安姨娘也知道了,她知道了,会不会来闹?
安姨娘果然知道了,整个院子里头,她也只比苏姨娘知道的更早些,几个妾的院子就在一处,走两步还有什么消息传不出去,她又气又愁,在屋里磨了步子打转,当着女儿的面便说:“你还道六丫头是个好的,最会钻营的便是她,怪不得霸着沣哥儿不叫他回来,原是打量这个主意!”
栖月院知道了,落月阁自然也知道了,小莲蓬拉了苏姨娘的手满口念佛:“这会子可好了,姨娘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苏姨娘生了明漪便一直卧在床上,明漪才刚满月,她还下不来床,听见消息怔坐半晌,脑子里乱纷纷的,她的儿子,就要承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