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朔初的时候,几辆来自墨州的马车停在了柳府的门前。
马车由数十个狄族武士护卫着,装了满满当当的好几车的金银珠宝和异域珍奇。
坊间传言,柳家的千金柳云汐即将嫁去墨州的安家。
那些为人所见的聘礼也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如今,眼见婚期将至,柳府上上下下也是格外忙碌。
柳福海最近觉得自己眼皮跳的厉害。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府里正厅的太师椅上,沏上一壶茶,看着院子里布置灯笼、红布,打扫庭院,忙得不可开交的家丁们,心声感叹:
自己的宝贝闺女,夏至时方才及笄,尚未有半年的光景,竟都要嫁人了。
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呀!不知道汐儿去了墨州会不会不习惯呢?
墨州虽说临近未宁海,却也算是北疆。风沙不见得有,但会有像定州这般碧蓝的天吗?
但愿新姑爷一家能好好待着汐儿才好……
想的久了以后,柳福海有时候甚至会落下泪来,在心里责怪自己的懦弱。
对于新姑爷一家,柳福海也不是特别了解,甚至不比菜市口闲谈的老妈子们知道的多。
他只知道,新姑爷家在墨州,姓安。是当地甚至是整个绵疆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
靠着制毒起家,世代替皇家供毒,也垄断着整个绵疆的毒物市坊。
至于怎么会和安家有所相识,甚至于现在成了亲家,柳福海总是闭口不言。
听柳府的下人们说,似是安家想要拓宽产业,把私盐贩去北疆,便找准了柳家,当是开市拓路的搭伙。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样的理由不过是个唬人的幌子。
凭着安家的地位财力,若真是想要卖上私盐,又怎么会允许其他人来染指?更不必说像如今这样联姻了。
这之中具体的缘由也只有柳福海知道了。
柳福海今天也是一如往常的坐在太师椅上,一如往常的想着那些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好多遍的问题,一如往常的留下几滴泪。
在他抹去眼泪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柳云汐。
柳福海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是整个定州最好看的女孩子。她身形修长,总是喜欢穿一身素色的裙子。
一头淡红色的长发时常挽成垂鬟分肖的发髻,用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盘着。一张温婉可人的脸蛋上,画着两道浅浅的远山眉,明亮的眼眸里透出春水般的澄澈。笑时两颊梨涡微现,惹人生怜。
“爹爹,你怎么哭了?”柳云汐见父亲抹泪,眉角微蹙道,“是因为婚事吗?”
“爹老了,眼睛难免有些昏花,流泪是常事。”柳福海不想让她担心,或者说是不想让聪明伶俐的她觉察出什么,话锋一转,问道,“婚事要准备的装束细软都妥当了吗?”
“都准备妥当了。”柳云汐似乎并不开心,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
面对即将到来的婚事,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时日,府上忙上忙下都是在为了她,但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甚至还没有见过未来的丈夫,只是有一日,爹爹忽然告诉她,给她许了婚嫁。
她从小很少出府,终日都是在宅子里和贴身的丫鬟嬉闹。
但其实她不喜动,更愿意一个人坐在庭院的小池边,看着绕假山游动的小鱼,有时候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相比于游鱼,她更喜欢看书。但是柳福海总是不让她看,每次都冠之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套词,让她多学学女工。
她总是嘴上应允,背地里命家丁从市坊捎带些书回来,藏在闺房最隐蔽的角落,待到柳福海出门,便悄悄地看。
从最初的识字启蒙,到后来的诗词歌赋、民间传记、历史典故,她都能略知一二。
“婚嫁”这个字眼,她在书里看到过。
一本记着民间故事的小书。说是东市坊有个姑娘被许了婚嫁,没些时日,一众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喜庆的人,便把那个姑娘带离了家,姑娘于是成了他人妇。
婚嫁,是要离家的。这是柳云汐在知道自己要婚嫁之后的第一反应。
“爹爹,离州的天和定州比,哪个更蓝呢?”
她看向柳福海,问得很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