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少,另一则是她突然长大了,不再撒娇了。
做为一个母亲,杨夫人是欣慰的,但其实她心里也有着无以言述的失落,现在女儿又如小时一般躺在自己怀里,她心里满是慈爱,将女儿搂住,轻轻晃了晃,顺手解开女儿的头发慢慢梳了起来。
枇杷将头枕在娘的腿上,眯着眼睛享受着,梳好了头亦不起来,“娘,我爹不回来,我就在正屋里陪娘住吧。”
杨夫人只当女儿躺得舒服不愿意再起来,“你这个小懒虫!”但心里却是极高兴的,赶紧张罗着让人将枇杷的东西送过来,“炕上暖和,躺下了不起来也好,就让人端了水屋里洗漱一下就好,免得着了凉。”
“好啊,”枇杷便洗漱了要睡,刚要吹熄蜡烛,却突然发现娘的鬓边有了白发,猛然跳了起来,“娘,白头发!你怎么有了白头发呢?”说着将烛台移近细看,又拿手去拨,却发现不是一茎,而是好几根,又无从拨起。
“哪里值得这样大惊小怪!”杨夫人按住女儿笑道:“你们都长大了,娘自然也老了。”
在枇杷的心目中,娘一直是美丽而年轻的,现在听娘一说,再去看,果然发现娘变老了,不只鬓边的白发,就是眼角也有了细细的鱼尾纹,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呢?
“一定是这几年的颠沛流离,才让娘变老了!”枇杷说不出的难过,放下烛台抱住娘不放。
“傻孩子,就是没有这几年的时局变化,娘也一样要变老的,就像你一样会长大的。”杨夫人吹熄了蜡烛,拉着枇杷躺下,轻抚着枇杷的后背,“张若虚不是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吗?人就是要这样一辈辈传下去的。”
“所以娘一定要爹再生个儿子?”
杨夫人被枇杷一问怔了一下,果然道:“是不错的,绵延子嗣,承继宗庙,人伦之大者。”
“可是我们家没有宗庙啊?”玉家是胡人,其实既没有宗庙,也没有祖坟,甚至也没有姓氏传承。
这些在杨夫人心里要深蒂固的意识被女儿如此一驳似乎根本站不住脚,但她马上便醒悟了,“是你爹教你的吧?”
“也不全是我爹教的,我也这样想啊!”
杨夫人便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驳道:“我们玉家先前是没有宗庙姓氏,但现在不是可以有了吗?你爹已经成了两镇节度使,怎么也要建宗庙置些祖业留给后人传承下去!”
论及子嗣后人,世人多以为如是,特别是世家望族,可枇杷却有自己的想法,“娘,我记得《战国策》中赵国左师触龙曾说,往上推到三代以前,诸侯国子孙被封侯的,他们的子孙就没有了再能继承爵位的,至于那时的五霸七雄、后来的秦皇汉武,不也一样失掉了传承吗?就是本朝那些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的世家,现在也慢慢凋零了,不出百年,定然不复再有今日之势,我们家不过刚做了节度使,便想立下宗庙永享富贵,哪里可能?”
杨夫人幼承庭训,受到了极好的教养,又以为自己代表了最正统的思想,所以最初听了女儿代丈夫辩驳并不以为意,总觉得他们见识不足。现在见女儿竟然能站在如此高度来论述历史,讲评今朝,甚至还要预言未来,突然觉得自己的渺小。
枇杷不只是人长大了,思想也长大了,也无怪她能得到这许多人的敬服尊重,原来不只武功出众,她已经懂得那么多,又能想得那么深了!
而丈夫虽然是个老粗,可是他质朴而单纯的想法竟然能暗合大道。
原来见识不足正是自己啊!
枇杷却以为娘还没有想通,又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所以孟尝君问他的父亲靖郭君,儿子的儿子叫什么?孙子的孙子叫什么?玄孙的孙子又叫什么?靖郭君答不上,孟尝君才从容说,您积累了这么多家财,为的就想留给那些连称呼都叫不上来的人,我私下是很奇怪的。”
杨夫人其实早想通了,见女儿又拿出这样一个典故来编派自己,不由得笑了,顺势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你难道想以孟尝君自比吗?”
没想到枇杷却慨然道:“那又有什么不能的?孟尝君所谓好客喜士,不过皆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只苟全性命于乱世。我现在掌控龙卢铁骑,北拒突厥,保营州范阳两镇平安,为何比不得孟尝君呢!”
杨夫人再次震惊,久久方说:“真可惜你是个女儿身。”
“女儿身有什么不好?”枇杷却不以为然,“上天给我女儿身,我就觉得做女儿蛮好,可以穿漂亮的衣服,戴漂亮的首饰,跟着爹娘撒娇。就是我喜欢习武带兵,也没什么,现在还不是带着卢龙军成了营州最强的铁骑?”又环住娘的脖子笑道:“儿子再好,女儿也不逊于儿子呀,就比如儿子长大了还能陪娘在一处睡吗?”
“娘,你今晚是不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