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茶的改变,沈鹤立并不敏感,放下茶盏那一刻也只是说一句,“今天换的这个茶有点苦。”对这么煞风景的评价顾心钺难得没有对他冷脸,只是温和的说,“你再品品,这个茶苦味悠长,回味甘甜,挺好的茶。”
顾心钺难得和蔼可亲,沈鹤立有些受宠若惊,端着茶盏又抿了一口,咦,好像也不苦了?
船只起航后,沈鹤立就来陪着顾心钺,生怕他晕船,好在顾心钺并没有不适,陪他在房里待一会,就约他出去甲板上看看。顾心钺心生意动,但是看看窗外还是摇摇头,“我在这看看书就挺好。”
沈鹤立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一眼,像是明了什么,招手让银朱去叫发财来,等发财来了他附耳交代几句,发财点头出去后,片刻后又站回门口对沈鹤立点头。沈鹤立笑着对顾心钺说,“跟我出去走走吧,这会子伙计们都去吃饭了,甲板上没人。”
顾心钺看着他,“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出去。”
“我知道,就当陪我在外头走走吧,等会我再回来陪你睡午觉。”沈鹤立说。
顾心钺把手中书本放下,“你想去,我便陪你去吧。”
坐在船舱里不明显,走在甲板上还是有些微的晃动感,因为是顺水下,船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不断往后的两岸,让人忍不住想细看又来不及细看。甲板上果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顾心钺无奈的对沈鹤立说,“你这样清场,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半个小时内不会有什么影响。”沈鹤立笑说,他一跃跳到上方去,转身朝顾心钺伸手,“来,我拉你上来。”
顾心钺转头看向一边的楼梯,按往常他自然是要走楼梯上去,只是这会沈鹤立朝他伸手的笑容那么自然,让人不忍拒绝。到底还是把纤长的手指伸到他手中,被他一握,一拉,嘴中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直面浩荡荡的大运河,风吹动了他头发也吹动了他的长衫,这样场面的震撼,对于一个深宅来说已经足够了。
顾心钺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到最大,江风虽烈,但并不让人难受。顾心钺心下觉得这风吹的人心里畅快,那长久盘踞在内心深处的阴霾,都好像能吹散不少,人松松快欲成仙。
手被人攥紧,顾心钺回头看他,沈鹤立噙着笑说,“我怕你被风吹走,得抓紧些。”
交握的手干燥又温暖,顾心钺有些晃神,没有挣脱他。
现在坐的这条船,名字就叫做一号,在来往运货时还充当沈鹤立的座驾。按照银朱回来闲谈的,这条船上人其实不少,只不过都没出现在他面前而已。顾心钺感念沈鹤立的贴心,虽然别的不能做,对他和颜悦色亲切温和还是可以的。
沈鹤立觉得自己摸到了讨好顾心钺的门,愈发变本加厉,到最后竟有矫枉过正的趋向。凡事顾心钺出现的地方除了他,别的一根毛都看不到。
高大壮无力吐槽,“这是在自家的船上,老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要是到了别人船上呢?他也让人都到船里来,不准上去?太太是这个性格,何苦又把他带出来。”
“一时找不着北而已。”尹叔淡定说。想到沈鹤立当初只想娶个贵族老婆有名头可以用用,哪成想过他自己会有低声下气求爱的时候。给他一点甜头就能美上几天,跟家里养的摇尾巴的狗似的。想想就觉得好笑,尹叔真的呵呵出声。活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找个好追的老婆。
沈鹤立的目的地是京港,从京都到京港只要两天时间,所以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就踩到京港的码头上。临时叫车过来需要等,沈鹤立见顾心钺浅皱眉,也觉得码头的空气实在不清新,招来不远处等候的黄包车,对顾心钺说,“等车还需要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坐人力车先到旅社休息。”
顾心钺点头,沈鹤立和他坐一车,开始拉车时车往后仰了一下,顾心钺神色不变,手却抓了一下,虽然一路来他表现的很淡然,但这毕竟是他长到二十岁才第一次出远门,坐船,坐人力车,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性格使然,他不会一惊一乍,也不会像土包子进城。但该不安的时候他还是会不安,沈鹤立看出来他不喜欢人多,但却没有看出这一点。他以为贵族都是这样子的,见惯了繁华就该波澜不惊。但是从前贵族出行,都是前呼后拥,尤其是贵族小姐太太出门,前后得跟几辆车,十几个人伴随着自然不用不安。顾心钺这般轻车简行的出行,简直就是贵族中的异类。
京港的建筑和京都并不相似,京都还是旧样建筑多,京港却有很多新建筑,欧式的小白楼,小红楼,细节处又有着传统的建筑雕花。顾心钺目不斜视,却用眼睛余光观察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此刻后,世界对他而言不在是书上的世界,而是真实的世界。
人力车经过无数条繁华的街道,最后在一家门脸不小的旅社停下,沈鹤立把人扶下车,顾心钺眼光转了一圈回来,“这是在租界?”路上的外国人太多了,就他站在门口这会,都有几个外国人吹着口哨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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