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对他的信任度,应该是最高的,甚至达到了盲目崇拜的程度。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道:“先前不急着处置,也是不想火上浇油,那天因宝玉的事儿,阖家不宁,老爷以及老太太,都很恼火。”
探春英秀双眉之下,明眸熠熠流波,柔声道:“珩哥哥,我都知道呢。”
那时候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不定怎么发作她娘,她那时也会很难堪,他……是担心着她受牵累。
她都知道的。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探春却开口问道:“今个儿老爷的事儿,珩哥哥心里也有主张吧?”
贾珩笑了笑,道:“就知瞒不过三妹妹,是有一些谋算。”
探春并不刨根问底,轻声道:“只是太太,她始终不解珩哥哥的苦心,不管是大姐姐、宝二哥,还是老爷,珩哥哥从来操着心,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在这一刻,少女已在情感立场上,在王夫人和贾珩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贾珩道:“人之常情,她当初一心想做皇亲国戚,自认因我而不遂心如意,心头郁郁难解,成见渐深,索性她也没有于我造成什么麻烦,倒也懒得计较。”
王夫人的心结,一个是元春,一个是宝玉。
探春看着少年,抿了抿粉唇,柔声唤道:“珩哥哥……”
贾珩笑了笑,看着明眸盈盈如水的少女,打趣道:“好了,妹妹现在愈发大了,都知安慰起大人了。”
探春白腻脸蛋儿微烫,俏声道:“珩哥哥别总拿我当小孩儿呀。”
贾珩眸中温润笑意幽晦几许,道:“妹妹也是大姑娘了。”
心头难免有几分感慨,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探春笑道:“珩哥哥,什么时候还教我和云妹妹骑马?上次,云妹妹还说没学会呢,不过知道珩哥哥平时忙,不得空。”
年前,贾珩曾买了两匹马,教湘云和探春骑马,后面忙着过年,倒没怎么再进行。
贾珩自失一笑道:“等明天罢,我一会儿还要去锦衣府,妹妹一会儿帮我将这些公文整理下。”
有些事情还是要及早布置了。
探春“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其他,香气浮动间,在贾珩身旁,去拿书桉上的公文,少女娇躯已有一些窈窕曲线。
贾珩问道:“对了,妹妹的生儿是哪一天来着?”
探春笑道:“三月初三呢。”
贾珩想了想,道:“那还有一个多月,三妹妹说,我送点儿什么才好?”
明天是宝钗的生儿,二月十二是黛玉,三月三则是探春。
探春也不扭捏,当然可能贾某人的话,大有几分“好闺女,老爸送你什么才好”的既视感,笑了笑道:“珩哥哥,我昨天瞧着宝姐姐头上的凤头钗,挺好看的。”
贾珩面色顿了下,道:“你还小,那……”
“我倒不知,薛妹妹有戴过什么簪子。”贾珩皱了皱眉,迅速改口说道。
嗯,差点儿就被探春绕过去。
探春轻声道:“那珩哥哥随便送点什么都好了。”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既爱书法,我寻幅好字帖给妹妹。”
探春明眸深处闪过一抹暗然,愈见明媚的脸蛋儿上,却洋溢起笑意,道:“好啊。”
她……她才不想要什么字帖呢。
贾珩也不再说什么,拿起公文装进一个牛皮公文袋,等过一会儿就前往锦衣府。
……
……
话分两头,却说邢氏领了贾赦“法旨”,先去寻了金文翔两口子,也就是鸳鸯的兄嫂,两人都在贾母房中办差,一为买办,一为总责浆洗的头。
邢氏将贾赦之意一说,直将两口子喜得美滋滋,满口应下。
而鸳鸯伺候完贾母午睡,回到屋里作着针线。
一旁的袭人,也隔着一张炕几,描着花样子,少女一身红绫小袄,下着素色襦裙,玫红色脸蛋儿,气血红润,这会儿微微拧着眉。
另一边儿,鸳鸯咬断针线,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女,笑问道:“你怎么没跟着大姑娘去公主府?”
袭人闻言,笑道:“公主府不同旁处,抱琴是打小跟着大姑娘到宫里,知道宫里的规矩,我却不好跟着,现在还好,没人指使着,倒也清闲。”
鸳鸯看着多少有着几分“强颜欢笑”的袭人,叹道:“咱们一起长大,你被分到宝二爷房里,当初我和平儿姐姐还为你高兴来着,原想着……现在却不知怎么着?”
袭人闻言,脸上笑意凝滞了下,垂眸低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前个儿看大姑娘房里的书,上面有句话,倒是很有意思,是这么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鸳鸯安慰道:“大姑娘是个仁厚的,你尽心尽意侍奉二年,将来也有你的好去处。”
袭人点了点头,忽而笑道:“姐姐还说我?姐姐呢?”
鸳鸯有着几个雀斑着鸭蛋脸儿,微微泛起红晕,道:“我什么?”
袭人轻笑道:“我知姐姐是个心气高的,只怕这阖府都没有入姐姐的眼,也就东府……”
鸳鸯被说中心事,脸颊“腾”地通红,羞恼地截住话头儿:“你这小蹄子,那个入了你的眼,你自顾去求着当姨娘,别在背后编排我。”
心头却不由想起昔日,那少年曾说的一句话,“赶明儿向老太太要了鸳鸯姐姐”。
后来,倒是再也无话,似从来都没说过一样,如今愈是愈威严肃重,什么鸳鸯姐姐也没了,只有鸳鸯。
袭人也不恼,笑了笑,只是心头却涌出一些没来由的苦涩。
正思量间,二人都听着外面的动静。
分明是邢夫人进得屋里,抬眼见得着半新藕荷色小袄,外罩青色坎肩背心,蜂腰削肩,鸭蛋脸儿的少女。
邢夫人目光在玲珑有致的身形上打量了下,暗道,怪不得老爷对这妮子念念不忘,是个好生养的。
邢夫人笑了笑,进入厢房。
鸳鸯一见是邢夫人,脸色讶异了下,连忙起身行了礼,唤了一声:“大太太。”
袭人也同样起身,行了一礼。
“袭人也在啊。”邢夫人随口说着,却拿起鸳鸯绣的香囊,放在手中,打笑道:“哎幼,鸳鸯,我瞧这针线是越做越好了。”
鸳鸯不知其来意,只得客气问道:“大太太过奖了,大太太这不早不晚的过来是?”
邢夫人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一旁的炕上,给一旁跟着进来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待人都离去,笑道:“鸳鸯,我这是来给你道喜了。”
鸳鸯凝了凝细眉,心思电转,已猜出五六分来意,一时不好接话。
邢夫人笑道:“也是大老爷,他这屋里这二年也没个可靠的人侍奉,想着外面寻人牙子买呢,但是外面的人呢,来路不明的,都不可靠,这不想着还是家里人知根知底,但阖府这些家生的女儿,都不得老爷的意,知道你是个周正体贴、知冷知热的,大老爷就存了意,你到屋里服侍大老爷,过了门就开脸,封姨娘,这可是又体面又尊贵,走吧,跟我回了老太太去罢。”
说话间,就笑着拉起鸳鸯的手,打算向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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