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大城,里外三重城墙,罗城、内城以及被封闭,只作为天子巡幸中原下榻所在的宫城,三城皆外有汴河之水环绕,以水门转运来自蔡河、黄河的粮船,四方城门瓮城、城楼、敌楼、马面、战棚、女头等守城设施一应不缺。
整体而言,如贼寇依坚城顽抗,对官军的阻击力量依然不小。
“我军未携带攻城器械,虽已临时造着冲车以及云梯,但仅仅是这些,伤亡依旧不小。”贾珩对着一旁的几位参将,指着舆图说道:“若等步卒赶上,围拢城防,倒是可收全歼之功,但步卒刚至洛阳一线,等赶来此地,也要四五天了,本帅担心拖延的越久,给贼寇整合实力的时间就越长,那时伤亡越大,先行试试攻防,若一切顺利,或许不用步卒。”
步卒以骡马之车携带辎重,行军速度极慢,这一点儿,除却修整道路,改进马车外,没有别的法子。
“我军两万兵卒,如是用来攻城,倒也不是不能。”游击将军蔡权低声道。
瞿光点头道:“贼寇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应也不会存死战之志。”
众将纷纷点头称是。
也是因为在汜水关的一战给予了众人信心。
贾珩沉声道:“也不可大意,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纵一战而下,也需尽量减少伤亡,到了开封府城,向城内射朝廷布告,对此次民乱,首恶严惩,胁从不问,如有力擒、击毙高岳等相关匪首者,赏银两千两至万两不等。”
说着,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以及夏侯莹,道:“夏侯指挥,吩咐人下去写明赏格。”
此为分化贼寇之计。
咸宁公主应了一声,然后与夏侯莹去操持此事去了。
贾珩道:“现在埋锅造饭,提前就餐,等午时抵进开封城下,开封城城垣外城周长六十里,他们防守力量定然不足,北面四门我们不围,只攻东西南三面,西面新郑、万胜、固子三座城门势必为贼寇重点防御,其他东南两侧各以五千兵马试探而攻,先试探出他们的防守虚实。”
他此来河南,前后共带四万骑卒,一万由谢、肖二人统率奔赴汝宁,三千留守洛阳,一千镇守汜水关,三千前往延津,三千前往雎县,手中正好还有两万人,其实还好,因为青史之上的农民军和官军之间的战斗,在一开始都是比烂。
况且,开封城大城需得防守力量以十万计,贼寇的防守力量不足不说,对百姓并未得人心拥护。
其实,在古代大多数战事都是打呆仗。
为何史书上对草木皆兵、瞒天过海的典故津津乐道,就是因为罕见,大多数战争是没有什么计谋可言的,就是很枯燥的长途行军,因此可见兵书中有着大量对如何安营扎寨、如何寻找水源、如何放出塘骑、如何保持行军队列的大篇幅讲述,而两军对垒,步兵争锋则以列阵迎敌,最终胜负还是要看双方士卒的个人武勇和军械精良。
待众将议事而毕,贾珩唤来刘积贤,沉声道:“曲朗在城中,想要接应我等,需得提前联络,以飞鸽传书通讯,多有风险,需得待他主动联络我等。”
纵然有内应,也需联络上,不然官军接应不及时,内应被顷刻诛杀,那也谈不上里应外合。
刘积贤点了点头,又道:“大人,山东提督陆琪那边儿,刚刚已经回信,说派了五千兵马出曹州前往开封提防贼寇。”
贾珩沉吟片刻,道:“山东那边儿离不得朝廷大兵镇压,陆琪能调拨出五千兵马支援,已是极限了。”
陈汉几处匪患闹得厉害,一个就是湖广与豫西,再一个就是山东,那边儿还有白莲教,不定什么时候爆出个大新闻。
开封府城,巡抚衙门
高岳此刻坐在后院正在与一众心腹兄弟议事。
“城中百姓,可有愿意帮着守城的?”高岳问着一旁的赖海元道。
这两天听着官军齐至,面对城垣绵长,随时可为官军突破的开封府城,高岳也不是没有想过法子,而发动百姓上城协防就是一计。
可惜,贼寇只是贼寇,这几日的杀戮无辜,已经失却人心,哪怕高岳拿出开封府库的金银招募丁壮协助守城,应者也寥寥无几。
赖海元摇了摇头道:“一听要和朝廷打仗,都打死不愿上城楼,而且大哥,从其他县过来响应我们的百姓一听封城,也逃散了不少。”
原先从开封府下辖各县聚拢而来的百姓,多是为着一口粮食聚拢而来,并未与官军实际交过手,听说高岳封城要与官军决战,人心惶惶之下,两三天时间就是逃散了一半。
如非被李延庆、贺国盛二人及时发现,严查逃亡人等,聚拢而来的贼寇几乎轰然四散,可这几天仍是逃亡近半,此刻开封府城,除却十几家势力的近万人,加上其他人,也就只剩下两三万人。
高岳摇头道:“他们原本就指望不上,我们先前一败,更是惧了朝廷,只怕那些聚义而来的各家势力,也打起了退堂鼓。”
还是因为先前大败,对聚拢而来的贼众震动太大,攻下开封府的高岳一战折了三千,可见朝廷还是那个朝廷。
“朝廷无道,鱼肉百姓!我等举义兵反抗,也不让他们下去厮杀,他们就这般贪生怕死!”黎自敏愤然说道:“这般回去,等着朝廷一个个杀他们的头!”
高岳皱了皱眉道:“朝廷对这些逃走百姓,未必怪罪。”
卫伯川面带忧色,说道:“大哥,我瞧着这城里几个当家都有些想跑的意思?”
“怎么一说?”黎自敏心头一惊,连忙问道。
“就是手下兄弟,与天水街的王大当家手下兄弟是同乡,听说王大当家,询问着手下会划船的兄弟,正商量着渡过黄河逃到北面去。”卫伯川面色凝重,低声说道。
王大当家,说的是顺天王王思顺。
马亮斥骂道:“这些无胆鼠辈!”
所谓蛇无头不行,当初安排的挺好,一人分包几座城门,其实就是留着一个逃命的口子,方便见势不妙,四散而逃,不然都归高岳辖制,真要为了兄弟报仇,拉着大家和官军决一死战,那没人愿意。
黎自敏霍然站起,怒目圆睁,吼道:“这些狗娘养的!大哥,我去杀了他们!”
“三弟,慢着。”高岳面色铁青,一把拉住了黎自敏的胳膊。
“官军一来,人心浮动,也怪不得他们首鼠两端。”高岳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大哥,我们丢了三千弟兄,他们就这般想着保全自己?别忘了,当初这开封府城是我们兄弟拿下的,他们就捡个现成的,现在朝廷大军来了,只想着保命!”黎自敏怒气冲冲说道。
其他赖海元、卫伯川、马亮听了这话,也多面见忿忿之色。
高岳叹了一口气道:“人心如此,原本还想着等汜水关一下,咱们就在荥阳举行大会,收拢青壮骁勇,即行收编,但现在……”
当初,他之所以急着攻下汜水关也是这个打算,就是借着一战而整编聚义而来的各路人马。
因为那时候是个人都知道他大势已成,他在将这些人的部属吞并,整编出三四万精兵来,占据洛阳大城与朝廷决一雌雄。
可惜,汜水关败了,这些谋算自是无从谈起。
不仅是他们,他现在也是想着留后路,或许正如邵先生所言,唯有等他们在北面吃了败仗,他们再乘势起兵,只是可惜了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三千兄弟。
黎自敏愤然道:“大哥,我们现在怎么着?”
哪怕是先前嚷嚷着与官军决一死战的黎自敏,此刻也觉察到一些不妙,人人都想跑,全无抵抗心思,拿什么打官军?
高岳低沉道:“先和朝廷作过一场,如实在不行就回汝宁去,再去江淮,为一众弟兄报仇。”
这也是高岳先前所想,不管如何,不战而溃,于上于下都不好交代。
众人面色凝重,算是认可了高岳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