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忍辱负重多年,中原一战之后,朝廷气象为之一新,是该大动干戈了。”韩癀阖起手中的书册,面色现出凝重。
盐务积弊甚深,牵连甚广,虽说主要是围绕太上皇身旁的外戚,但扬州盐商编织了一张多大的网,金陵的人都在这张网上,他也具体不知道。
颜宏低声道:“兄长,要不往金陵那边儿……送个信儿?”
原已压低的声音在最后几个字,更是再次压低了几分。
韩癀点了点头,低声道:“别让锦衣府和内卫的人给盯上了。”
当然不是派人千里奔赴扬州和金陵去通风报信,也不是进奏院之类的驻京办,而是遣派人将消息递送至金陵在神京的会馆,就能通过便捷途径,递送至南京。
颜宏点了点头,道:“兄长,以永宁伯的性情,只怕我们要早做打算。”
韩癀默然片刻,低声道:“沉节夫那边儿前日送了书信,提及盐务一事,两江总督衙门综理盐务,可为朝廷多收二百万两,先等永宁伯到扬州的消息。”
运库的积欠亏空是亏空多年的盈余,那些牵涉众多的浮财,自有贾珩追缴,但扬州盐务的事权才是重中之重。
这才是一只下金蛋的老母鸡。
晋阳长公主府
水榭之中,一袭大红衣裙、云髻华裳的晋阳长公主,坐在藤椅之上,纤纤玉手握着一根钓竿,一旁的李婵月也拿起钓竿,只是少女那张清丽玉颜上,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娘亲,怎么不让我去送送小贾先生?”李婵月转脸过来,藏星蕴月的眸子晶莹明澈,问道。
晋阳长公主轻轻抬起钓竿,道:“人多眼杂,不知多少人盯着,你过去送什么?”
李婵月轻声说道:“可是小贾先生时常也来公主府,也没见什么闲言碎语。”
“他来是为内务府的事儿。”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看向李婵月,轻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晋阳长公主说着,涂着玫红眼影的美眸,妩媚流波,几是似笑非笑的看向小郡主,打趣道:“看来小婵月是尝到甜头,乐此不疲了?”
李婵月脸颊羞红成霞,将钓竿一丢,羞恼道:“娘亲,你别总是取笑我呀。”
“为娘就是好奇,他是怎么撩拨我们家婵月的,这还没怎么着呢,已经开始念念不忘的。”晋阳长公主笑意盈盈,轻声说道。
李婵月玉颊羞红,嗔怪道:“娘亲~”
还能怎么着?小贾先生口齿伶俐,每次见面,一言不合就是又搂又亲的,在耳畔说着羞人的话。
见李婵月羞不自抑,晋阳长公主也没有多问,只是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别真的有了夫君忘了娘。
李婵月平静了心绪,岔开话题,好奇问道:“那天,娘亲和潇表姐说了什么?”
前日,贾珩领着陈潇前往晋阳长公主府,彼时姑侄见面,倒也波澜不惊,而后屏退众人,姑侄二人单独叙过一番话,之后陈潇随着贾珩前往扬州。
晋阳长公主容色艳艳的玉颜之上,笼起的明媚笑意渐渐敛去,低声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让她踏踏实实跟着你的小贾先生。”
她只是对陈潇撒了一个谎,让她心安定下来。
就在这时,女官在外间说道:“公主,咸宁殿下来了。”
“你表姐也来了,等着你和她一同玩着。”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将美眸中的幽清之光敛藏而深。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左右绣墩上列坐着邢夫人与王夫人几人,下首凤纨、薛姨妈、宝钗、迎春、探春、湘云俱是列坐左右,珠辉玉丽,粉鬓云鬟。
贾母从琥珀手中接过老君眉的绿茶,低头饮了一口,问道:“凤丫头,珩哥儿走了?”
“走了,也没让送着,说是渡口上太招摇显眼了。”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繁盛,轻声说着,心底涌起一丝异样,那人竟就又这般走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苍老面容上现出感慨,说道:“难为他了,刚刚回京十来天又要出着远门。”
这两天,心底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让他带着鸳鸯一块儿去,这鸳鸯不在身旁伺候着,怎么都不得劲儿。
其实,究竟是鸳鸯还是黛玉,连贾母自己都没有弄清楚。
薛姨妈笑了笑,在一旁接话说道:“珩哥儿忙的都是国家大事,再回来又立了大功劳,升着爵位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贾母笑了笑,道:“这不是打仗,爵位哪是那般容易升着,真要能立着功劳,或有其他赏赐也说不定,也不能想着什么赏赐,为宫里分忧,这原也是他的本分。”
宝钗正在一旁坐着,闻听此语,一张丰润柔美的脸蛋儿上轻轻抬起,水润杏眸中隐隐见着思忖。
他之前也提起过此事,如是得了机会,会求个恩典的。
贾母问着凤姐,关切问道:“珩哥儿媳妇儿怎么样?”
凤姐笑了笑,语笑嫣然说道:“老祖宗,可卿倒是有些失落,我这两天陪着她说说话,也是这才回来相聚没多久,又分别着。”
贾珩一走,凤姐自然又得了机会,以后又能与秦可卿睡在一个屋里叙话,在一品诰命夫人的厢房中,虽然不至于连自己都是诰命夫人那种夸张,但夜深人静之时的自我奖励,氛围感和真实感又非别处可比。
李纨在一旁娴静而坐,花信少妇一身深蓝底子半圆花样镶领绀青暗纹绸面裳,下着澹兰色衣裙,身为一个寡妇,自然不能着红装华裙,甚至连首饰都是一些色泽又老又暗澹的款式。
只有在深夜之中,才能换上早些年的衣裳,但之后又是无尽的怅然。
少妇玉容宁静,一双纤纤玉手交叠在身前,只是玉手之中,赫然折玩着一方丝织湖蓝色手帕,因为不是粉红手帕,倒也颇为契合寡妇的清苦气质,却也不会引人生疑。
李纨耳畔听着贾母正在叙说着贾珩的事儿,盈盈如水的清眸中,倏然见着失神,只是旋即回转神思,面无异色。
就在众人说笑之时,从屏风后过来一个嬷嬷说道:“老太太,宝二爷回来了。”
原来自从贾珩赠送给宝玉一首劝学诗之后,贾政就愈发严厉督促着宝玉去学堂读书,谁说都不好使。
今日并非是学堂休沐,宝玉只觉心神不宁,就是从学堂里回来,快步进入厅中,见着荣庆堂中的钗裙环袄,寻找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老祖宗,林妹妹呢?”在众人诧异目光的环视中,宝玉忽而问道。
贾母笑了笑,目光慈祥地看向宝玉,说道:“你忘了?你妹妹和你珩大哥去扬州,看你姑父去了。”
宝玉闻言,几是晴空霹雳,如遭雷殛,一时间魂飞天外,呆若木鸡,不知为何,心底忽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怅然若失,恍若空了一块儿般。
“宝玉,我的宝玉,我的心肝儿,你这是怎么了?”见宝玉愣怔原地,目光发直,贾母隐隐觉得不对,连忙唤了一声。
因为鸳鸯不在,琥珀还是愣了下,才看着平儿拉着呆呆的宝玉引至贾母跟前儿。
王夫人见着宝玉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就是一惊,起得身来,急声说道:“宝玉,你这是怎么了?”
宝钗将莺儿递送而来的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不点而红的粉唇抿了抿,静静看向被贾母搂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唤着的少年,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宝玉泪流满面,如满月的脸盘上见着哀戚之色,扬起脸看向贾母,道:“林妹妹走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荣庆堂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凤姐柳梢眉,闪烁着精明之芒的丹凤眼眨了眨,心底隐隐有所了然。
这些小儿女的心思,凤姐心思玲珑剔透,如何不知从小就吃着胭脂长大的宝玉,那些……花花肠子?
只是珩兄弟他应该不至于罢?林妹妹那般小,珩兄弟可是连两个如花似玉的尤物都没见怎么着,不会儿对一个小女孩儿。
嗯,说起来,好像珩兄弟也没多大,不,珩兄弟是……
念及深处,平静无波的心湖中,不禁倒映出那天的不周神山,少妇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眯,艳丽如玫瑰花瓣的脸蛋儿不由浮起浅浅红晕。
平时不能想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