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
贾珩辞别徐开,登上甲板,船队并未再行耽搁,而是再次向着洛阳启程。
“回来了?”尤氏恰好从一旁船上回廊走来,看向那挺拔不群的蟒服少年,温宁眉眼之间见着浅浅的欣喜和柔婉之色。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尤氏,道:“尤嫂子这是?”
此刻的尤氏落叶黄底子花卉刺绣镶领象牙色纹样缎面对襟披风,内着青白方口立领袄子,下着松花色马面裙,鬓发挽成妇人模样。
上身的袄子将丰腴玲珑的身段凸显出来,那股轻熟妩媚的气息萦绕周围,而那双温婉宁静的眉眼,凝睇而望,似有千言万语叙说。
许是离开金陵渐远,与一众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待的久了,心态年轻了许多,脸上也不像先前那般素面朝天,开始画着淡淡的妆,耳鬓之畔的耳钉熠熠闪光。
尤氏柳眉之下,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给她们准备点香薰,人都在屋里呢,这一路过来,天越来越冷了,看着倒是要下雪的样子。”
也不知她当初给他织的围巾,他有没有用着。
贾珩点了点头,道:“天是冷了一些,尤嫂子多加件衣裳,仔细别着了凉,咱们到船舱吧,船舱暖和一些。”
尤氏听着少年的关心之语,轻轻“哎”了一声,向着船舱厅堂而去。
进入舱室,宝钗和黛玉、湘云、宝琴、诺娜几个小姑娘正在围拢着一起叙话,此外还来了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
贾家的姊妹也没有与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泾渭分明,都是同年龄的小姑娘,拉着手有说有笑。
其实,有湘云、宝琴这样性情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陪同,怎么都不会缺着欢声笑语,而咸宁公主也知道在场的小姑娘都是贾珩的亲戚姊妹,以往来了几次,也没有摆着什么天潢贵胄的架子。
贾珩这一路北上,基本是两边儿船只来回跑着,有时候还要前往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所在的船舱。
见贾珩进来,咸宁公主从绣墩上起得身来,迎将而去,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柔波潋滟,轻笑问道:“先生,可是见过史侯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见过了,刚刚碰到徐学士,说了会儿话。”
咸宁公主讶异道:“徐学士?”
“就是前翰林学士徐开,他在汝宁府为知府,我托了他一件事儿。”贾珩语气自然地解释说着,问道:“你今个儿去见你舅舅,他说了什么。”
“别的也没说什么,让我带了几样东西给母后捎去。”咸宁公主清绝、幽丽玉容上见着笑意,柔声说道:“另外舅舅想见先生一面。”
贾珩道:“过年时候,在京里再见吧,最近还要往京里赶路。”
此刻,宝钗和黛玉两个人见着那正在交谈的二人,听着那亲昵自然如同老夫老妻的语气,星眸与杏眸对视一眼,心思复杂莫名。
其实,清河郡主还好,性情温婉如诗,说话纤声细气,柔柔弱弱,与黛玉还算聊得来,而咸宁公主给钗黛两人的压力就比较大。
并非咸宁公主以身份压人,仅仅是在那安静一坐,那种身份很难让人忽视。
贾珩与咸宁公主说了几句话,走到正在下着象棋的湘云和黛玉跟前儿,说道:“我与云妹妹下一局象棋。”
黛玉轻声道:“那我和婵月姐姐说会话。”
贾珩看向黛玉,对上那一双明亮剔透的粲然眸子,轻声说道:“嗯。”
黛玉倒未必是委屈,而是会哭的孩子柰被吃,就是这个性格,等晚一些再单独寻黛玉说说话就是。
正在与小郡主凑在书案旁做着画的甄溪,这会儿让开了位置,说道:“林姐姐。”
黛玉应了一声,落座下来。
湘云笑道:“珩哥哥,你以往不是琢磨着麻将,我们也好玩着呀,这样大家也能都热闹一些。”
刚刚和贾珩在马车之上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的少女心底最深处的担心散去了一些,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再也不用担心婶婶让她许给旁人。
宝琴也笑着接过话头儿,说道:“珩大哥,骨牌有着也好。”
这时候的娱乐活动还相对匮乏,几个小姑娘这一路行船,对对子、联诗都玩了不少。
贾珩轻声道:“麻将得赶制,现在船上也没法做,骨牌倒是有。”
说着,看向鸳鸯,吩咐说道:“去准备一副骨牌。”
然后,陪着湘云下了一局象棋,抬眸看向咸宁公主,说道:“你也陪她们玩着,我这会儿去书房看看书。”
而后看向正在说话的几人,温和声道:“咱们到了洛阳就不停了,直接进入关中,不然等河面结冰了,就得下船坐马车了。”
一众莺莺燕燕点头应着。
而后,贾珩返回书房继续思量着回京以后的对策。
说是书房,其实仅仅是作为平常看书、休憩之所,靠着舱室的另外一头,内里轩敞,布置典雅。
探春已经在书房看着书,见着贾珩过来,起得身来,惊喜问道:“珩哥哥,你来了。”
一旁的甄兰也起得身来,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茶,说道:“珩大哥,喝茶。”
自从上次向贾珩请教以后,在这一路上,甄兰就频频拿着书来请教贾珩,贾珩让甄兰在书房的小厅读书。
贾珩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托着茶盅,问道:“兰妹妹看的什么书?”
甄兰略有几分瘦削的瓜子脸蛋儿上笑意微微,眉眼灵动非常,说道:“珩大哥,宋史,这不是到了开封府,就寻着看看。”
贾珩笑了笑说道:“宋史好,好就好在求和,靖康耻,尤未雪,让人正看看求和者的下场。”
钦宗求和,开封城破以后,宋室帝姬、公主、皇后皆被掳掠于上,茂德帝姬谷道破裂而死,钦宗皇后朱琏不堪受辱自尽殉节,靠着欺负孤儿寡母夺取天下的赵家人丢尽了华夏正朔的脸。
甄兰放下书册,看向那剑眉之下的清眸,心头微动。
贾珩道:“妹妹多读些史书也好,增加见闻。”
“上次听珩大哥说了以后,就翻出来看看,但也是读个热闹,看看故事。”甄兰起得身来,笑意盈盈说道。
探春拿过笺纸,悄然打断两人的叙话,道:“珩哥哥,刚才探事送来的飞鸽传书说,京中又催促回京了。”
“拿来我看看。”贾珩轻声说着,接过探春手中递来的笺纸,凝神阅览其上文字。
其上所载是崇平帝催促贾珩尽快回京。
贾珩目光幽幽,轻声说道:“京中又起了新的变故。”
在科道御史上疏议和以后,国子监的监生以及翰林院开始裹挟舆论,当然这不是让崇平帝催促的原因,是南安郡王严烨也提出可以议和,这是一位军机大臣的公然站队,无疑更为助长了主和派的声势。
而且南安郡王的说法也很冠冕堂皇,东虏势大,据地辽东,非一日而成,自也非一日可灭,这甚至还应了当初贾珩《平虏策》所言。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我已吩咐船只加速前行,尽快赶至京城。”
甄兰将莹润如水的目光投落在那张笺纸之上,心头涌起阵阵好奇,问道:“珩大哥。”
贾珩沉吟道:“黄潜善,秦桧之流在朝堂大噪声势,试图以士林之意裹挟圣心,朝堂重臣也不乏为其张目者。”
不得不说女真里有高人指点,视边境如无物之时根本不会言和,那时候的陈汉根本就没有想过与女真言和。
现在吃了一些亏开始以此祸乱朝局。
探春柔声道:“珩哥哥,不妨事儿吧。”
她刚才先一步看了下,好像是南安郡王也下场主持和议。
有时候不得不说冥冥中自有缘法,如果按着原著发展,探春是要为南安郡王的干女儿,然后和亲番国。
贾珩点了点头,道:“无妨,都是一些跳梁小丑。”
说着,来到一方三尺长的漆木书案,坐将下来,重新拿起毛笔开始书写着三国话本。
探春见此,拿起研磨着墨汁,看向那聚精会神的少年,明眸就有几许失神。
回京以后也不省心,京中又起了纷争。
而甄兰也在不远处坐下,看向那蟒服少年,眸光闪了闪,纤纤素手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宋史。
及至傍晚时分,贾珩抄写而毕,揉了揉手腕,这时,探春端着茶盅递将过来,道:“珩哥哥,喝口茶歇歇。”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枫露茶抿了一口,轻声说道:“第三部已经写好了,妹妹将书稿装订一下,等我再写好一部以后,在京里刻版刊行。”
依稀记得他当初以三国话本扬名,最终结识晋阳,然后两人相识相知。
也不知她和孩子怎么样了,这离金陵那边儿,又快一个月了,现在正是危险的时候。
贾珩目光失神片刻,心头难免想起晋阳,继而想起磨盘和甄雪,自从有了孩子以后,他就不能输,不管是朝争还是战事。
这时,甄兰从绣墩之上盈盈起身,那张妍丽明艳的容颜上见着好奇之色,柔声说道:“三妹妹,我来吧。”
探春面色怔了下,看向甄兰,将手中墨汁方干的书稿递将过去,轻笑道:“那你来吧。”
一开始还有些喜欢这个大她一两岁的姐姐的,算是在一众姊妹里与他聊得比较投机的,但现在……哼。
贾珩捕捉到探春的小眼神,心头也有些好笑,看向探春道:“三妹妹,过来帮我揉揉肩。”
探春闻言,心头微喜,“哎”的一声,随着贾珩过去。
贾珩离了条案之后,绕过一架屏风,来到廊道,又行了几步,来到一座新的厢房舱室之中。
贾珩这几天平常累了以后,探春主动提出帮着贾珩按摩放松,嗯,就是简单的揉揉肩,十分正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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