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柔声道:“去见见也好,道个别,她们两个毕竟怀了你的骨肉,也不能太冷落了。”
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应着这话。
这话他没法接,虽然晋阳宽容大度,但他也不能总是在晋阳面前提及另外一个女人。
晋阳长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柔声道:“你回去也好,北边儿战事才是当紧。”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到了京里,过了上元节就前往北边儿。”
晋阳长公主道:“那你路上小心。”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道:“天色不早了。”
“唤上元春。”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贾珩一时无语,暗道,这是过过眼瘾是吧?
两人说着话,不觉时间流逝飞快,及至戌时,两人返回厢房歇息。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新的一天重新到来,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崇平十六年的正月初一。
神京,宁国府
贾珩虽然不在府上,但宁荣两府的繁华喧闹并未减少多少,大观园中欢声笑语响起不停,沉浸在新春将至的无尽喜悦之中。
后宅厅堂中,凤姐一袭彩绣辉煌的澹黄衣裙,狭长、清冽的丹凤眼凝视向那卸着诰命大妆的秦可卿,心头不无艳羡之意,问道:“可卿,你早上见到了太后和皇后娘娘?”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见是见到了,不过人挺多的,也不大看得清人脸。”
凤姐笑道:“我怎么听老太太说,皇后娘娘还特意拉了你的手,说了不少话呢。”
就在五更天去进宫面圣的时候,宋皇后拉着秦可卿的手,说了不少话。
秦可卿脸上见着一抹羞意,说道:“嗯,拉着我问了夫君的一些事,别的倒也没有问着。”
其实她还见到了那位咸宁公主,简单说了两句话,那位公主还说着,等到了时间就过来陪着她打麻将。
这……这简直,是在嘲讽于她吗?
凤姐笑了笑道:“珩兄弟是宫里那位至尊跟前儿的红人,皇后娘娘对你都要高看几眼呢。”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其他诰命也有几家拉着手说话,别的也没有什么。”
说着,换下诰命大妆,对着一旁的宝珠道:“宝珠,将这衣裳收起来。”
“唉,奶奶。”宝珠柔声应着。
凤姐打量着图桉和织绣精美的诰命大妆服饰,丹凤眼中目光复杂莫名,感慨说道:“这身衣裳,可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
秦可卿轻笑了下,说道:“宫里一眼望过去都是,倒也没觉得多稀罕,这些戴在头上还沉的不行。”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凤姐轻笑说着,抿了抿粉唇,目光期冀地看向那少女,说道:“可卿,与你打个商量如何?”
秦可卿容色讶异,轻声说道:“什么商量?”
凤姐笑了笑,声音就难得有几许小心翼翼,柔声说道:“我能否试试这衣裳?这辈子是不能穿着这衣裳了。”
这一等武侯的诰命大妆,也不知穿在身上是什么滋味。
秦可卿闻言,面色愕然了下,旋即,打量着花信少妇,莹润目光在丽人艳丽玉容之上盘桓了下,似读到那失意眼神中一闪而失的羞愧,笑了笑说道:“那凤嫂子试试也好,咱们是在屋里私下试着,关上门别人不知道,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诰命服又不是龙袍,自然也没有什么犯忌之说,而且还是自家屋里,倒也并无大碍。
只是,凤嫂子穿这个……
凤姐闻言,原本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一颗芳心兴奋不已,柔声道:“那我试试罢,平儿。”
说来,长这般大,她还没有穿过这等造型华美的诰命服饰。
平儿应了一声,从一旁过来,轻笑说道:“奶奶。”
“你帮我穿一下,小心一点儿,别将衣物弄坏了。”凤姐芳心欣喜莫名,此刻拿着诰命服,只觉手都有些轻轻颤抖。
平儿帮着凤姐穿着衣裳,脸上笑意浅浅,低声说道:“奶奶,能穿上吧?”
凤姐经常忙着,其实不胖,原着也有描写,体格苗条、风骚。
秦可卿抬眸看着凤姐换上诰命服饰,笑意嫣然说道:“身形其实还差不多,凤嫂子穿着还艳丽一些。
许是那股人妻的韵味,凤姐将诰命服装穿在身上还要艳丽一些。
凤姐穿上诰命大妆,秀发云髻之上戴着一顶滴翠玉冠,在冬日柔和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衬托着脸蛋儿愈发雍丽丰艳,光彩动人。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凤嫂子穿着这诰命服也好看。”
其实,秦可卿这种心态更像是一种站在山巅看着芸芸众人的感觉。
有点儿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以后,贾母看刘姥姥的心态。
凤姐此刻衣袖中的双手都在颤抖,脸上现出两抹异样的红润,柳叶细眉之下,凤眸明亮熠熠,秋波盈盈。
似乎就连裙下的纤细笔直,都不由并拢了几许。
“凤嫂子,在铜镜前照照吧。”秦可卿见着那红光满面,丰艳动人的丽人,脸上挂起嫣然笑意,柔声说道。
凤姐已是有些晕晕乎乎地来到铜镜之前,看向那镜中的丽人,只见铜镜中那张金玉滴翠冠垂下的璎珞,落在脸颊两侧,而那双丹凤眼中更是如一泓秋水,莹莹波动。
这就是她穿一品诰命服的样子吗?真是盛装华服,艳不胜收。
恍若梦里一般。
可惜,她这辈子都……都无法穿上这样的诰命服了。
凤姐心头欢喜之余,转瞬之间又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寡妇,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寡妇。
念及此处,不觉心意珊,心灰意冷,对着平儿道:“平儿伺候我脱下罢。”
秦可卿看向丽人眉眼间萦绕的一丝怅然,如何猜不出究竟是何缘故,轻声说道:“凤嫂子,怎么了?怎么不多穿一会儿?”
凤姐心绪激荡,轻笑了一下,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说道:“没什么,就是高兴,别给你弄坏了。”
秦可卿道:“弄不坏的,纵是弄坏了,再定制一套就是了。”
凤姐:“……”
听听这叫什么话?
秦可卿拉过凤姐的素手,叮嘱道:“凤嫂子,来日方长,还是一切往前看。”
凤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对着平儿笑着说道:“平儿,帮我换下来吧,别让衣裳弄脏了。”
这辈子她都穿不上这样的诰命大妆了。
凤姐心情复杂地将身上艳丽无端的诰命服脱将下来,目中泪光点点,笑道:“可卿,你是有个大福气的。”
她现在反思自己,许是以往太过狠毒,这才招了恶报?夫君因罪被流放,而自己也膝下并无子嗣可以傍身?
秦可卿目光带着关切,柔声道:“凤嫂子,凡事还是往宽处多想一些。”
她也不知怎么安慰着凤嫂子,这不是别的,而是守了活寡,总不能劝说着凤嫂子改嫁罢?
丽人宽慰着凤姐,笑了笑,相邀道:“凤嫂子,晚上要不还留这儿住着吧。”
“你明天不是要去走娘家?”凤姐点了点头,关切问道。
秦可卿柔声道:“等明天初二归宁,可能会回家住两天。”
凤姐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她纵是想回娘家看看,也远在金陵了。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一个丫鬟进入厅堂,说道:“奶奶,西府那边儿传来消息,林老爷从南省过来了,说招呼林姑娘过去呢。”
经过近一个月的赶路,林如海终于来到了神京,因为今日是大年初一,宫中的天子正在招待来贺的藩王,无暇接见外来臣子。
是故,林如海并未前去面圣,而是在驿官收拾停当以后,转而前往宁国府。
秦可卿道:“凤嫂子在这儿等着,我去和林妹妹说说。”
也不知那位林姑父知道夫君与林妹妹私定终身以后,又该如何作想。
而潇湘馆中,黛玉坐在一方红木书桉之后,手里握着一支羊毫毛笔,那张妍丽玉颜上见着几许宁静。
随着笔走龙蛇,娟秀和干净的小楷在宣纸上现出,纤若葱管的手指在日光照耀下,白皙秀丽。
“姑娘。”紫娟来到近前,神色复杂道:“珩大奶奶来了。”
其实秦可卿不常过来,都是宝钗、黛玉、湘云几个前往厅堂寻着可卿。
其实这还是大观园落成以后,秦可卿头一次过来潇湘馆看着黛玉。
黛玉放下毛笔,清丽玉颜上见着几许讶异,不知为何,芳心涌起一股慌乱,放下毛笔,道:“紫娟,随我迎迎。”
而说话的工夫,只见那一身澹黄衣裙,身披兰色大氅的丽人,缓步而来,芙蓉玉面上笑意嫣然,亲切唤道:“林妹妹。”
黛玉轻声唤道:“秦姐姐,你来了。”
“老太太那边儿打发了人说,林姑父入京了,等会儿妹妹去荣庆堂见见吧。”秦可卿笑着看向柳眉星眼的少女,柔声说道。
黛玉闻言“呀”地一声,道:“爹爹已经来了?那我等下去看看。”
秦可卿拉过少女素手,艳丽娇媚的眉眼笑意盈盈,问道:“妹妹,昨个儿的书信收到了吧?”
黛玉柔声道:“收到了,珩大哥说再有不久就该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