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两个蚕蛹,躺着这个家两个男人。刘建设也很安静,被石膏固定的右腿,把他也固定在了床上。只有刘春燕红着眼睛,跟着外婆忙活着一家人的吃喝。原本白净、红润的脸,也经常被黑灰涂抹,顺溜、干净的黑发,乱如飞蓬,披散着。“鬼哥”时而从梦里惊醒,喊着杨彩霞,时而咯咯咯地笑着……每次只要有动静,刘春燕都会放下手上的活计跑去看“鬼哥”,拍拍睡梦中的弟弟。
“鬼哥”每喊一次“妈妈”,都会想剪刀一样刺在刘建设胸口。他在夜里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工棚那队木头,总想自己一头撞上去。不是他没那勇气,是杨彩霞曾经告诉过他: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鬼哥”就是他的亲生儿子,燕燕就是她的亲生女儿,都要视同己出,照顾好他们!这是杨彩霞同意和刘建设当初走在一块的前提条件,当时刘建设欣然答应的。但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生活还得继续——刘建设看着自己的右腿,杨彩霞不在了,他更要撑起这个家,把两个孩子照看好。看到刘春燕的样子,他有些心酸,扶着拐杖,端来热水,跟刘春燕把脸和头发洗干净;拿来镜子,让刘春艳自己把她的头发梳好,扎好;把身上的脏衣服换掉,一边指导一边帮忙把衣服洗好。又走到“鬼哥”床前,把睡眼惺忪,满脸污垢的叫醒,穿上干净衣服,让刘春燕照看弟弟洗完脸。两个孩子的样子仿佛突然回到了从前,刘建设略带欣慰的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红包,给两人一人一个:这是压岁钱!又掏出几块钱,告诉刘春燕:带弟弟去商店买瓶酒,剩下的钱,你给弟弟和你,买点吃的玩的——“鬼哥”和刘春燕脸上稍微露出了点喜悦。
一直在家帮忙的杨母,在院子里看着刘建设,眼睛也酸了,眼泪又一次顺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流下来,啜泣着说: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刘春燕拉着“鬼哥”路过“甜蜜蜜理发店”,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停在门口,门紧锁着,橱窗的玻璃泛着光,能看到他俩的身影。收拾整齐,干净的理发店,还是那夜打烊时的样子。刘春燕看着“呜呜”哭着的“鬼哥”,蹲下来,红着眼擦掉他的眼泪,说:贵贤,不哭了,妈妈在山上看点会不高兴——走,去商店吧——路边的村人,看着姐弟俩,有人也在抹眼泪,有人想朝他们说什么,又咽下去——
尺水河水干了,枯竭的河床如同干涸的泪眼;孤寂的河堤,悠远绵长,伸向粉清江;裸露的石头上还留有水的印痕,河道里凛冽的风,肆虐着发黄的枯草,阴冷处的薄冰“嚓嚓”掉落,融化……烂醉是他夜里的常态,微醉是他白天的状态,因燕燕妈而戒酒,因杨彩霞而喝酒。养病在家的刘建设,扶着拐杖,在工棚里踉跄着,继续着他的活计。“甜蜜蜜理发店”重新开张了,门头换成“新时尚理发店”,刺眼的彩灯不停旋转着,后半部分的卧室换成洗发区,大音响里播放着“冬天里的一把火”,在街巷里流泻——顾客还是那些顾客,再也没有杨彩霞的身影。
迎春花开了,蓬头垢面“鬼哥”拽着刘春燕,姐姐,迎春花开了,迎春花开了......刘春燕睁开眼:迎春花开了会怎么样呢?“鬼哥”迷茫地看着姐姐,刘春燕放声说道: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