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段厚就急急进了灵济宫,代表皇上问西厂冲击东厂衙署,所为何来。
虽说字眼上用的是“问”,可是皇上这么连夜来问,那就不只是问,更多是责。兰芽便将抄录卷宗一事禀报。
段厚仿佛也并不奇怪,只是依旧昂首说:“皇上说,不管已经抄录了多少,都暂停下,叫段厚带回来给朕看。朕自有定夺。”
既如此兰芽也只能遵旨崾。
段厚传完了旨意,便连忙改了之前那抬头伸脖的姿态,连连朝兰芽作揖。
兰芽细问:“皇上那边,可有什么口风?”
段厚抹汗:“奴侪职司着实太低,今晚并无资格进殿伺候。”
兰芽便点头:“我明白了,难为你了。躏”
段厚也颇为抱歉:“奴侪只瞧见皇上寝殿的灯一晚上都没熄灭过……”
兰芽点头:“好,我知道了。你自回去复旨吧。”
段厚带着人,抬着那些卷宗走了。兰芽亲自送到门口,隐约见不到了那些人影却还立在灯影里,久久不曾回去。
外头还有些小雨,煮雪亲自撑开伞跟在兰芽后头,低声说:“依你看,大人可否得安?”
兰芽点头:“我有八成的把握。只是剩余那两成的变数,咱们心下也不能不有个准备。”.
终于天亮,群臣毕集。
皇帝虽然又有许多日子不曾上朝了,可是臣子们依旧要守着规矩,每日天不亮就要进宫上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司礼监的太监来宣一声,说“今日不必早朝”,然后再都散了。
可是今天一早,群臣们便都察觉了气氛不对。
昨晚西厂抄检东厂的事,已经悄然传开了。号称清流的言官们昨晚更是连夜暗通消息,今早上已是准备好了联名奏疏,不管皇上是否上朝,都会将这奏疏今早便交上去。
东厂与西厂,甚至厂与卫之间本就有矛盾,都想拔尖儿。可是毕竟他们的矛盾还没都明面上挑出来,于是言官们想要弹劾尚有难度。而昨晚的事正是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契机,等了这么久才等来,自然是绝对不肯放过。
时辰已到,又等了片刻,只听锦衣卫朝鞭净地,群臣便都不敢再交头接耳,而是站直了,手捧笏板,齐齐望向乾清门。
却还是角门一开,走出司礼监的太监来。
一见又不是大开中门,不是皇上出来,群臣们心内便又悄然叹了口气。
倒不都是遗憾,有的实则还是满足——只有皇上久不上朝,外头的事才轮得到他们来做主。
只是这回从乾清门角门走出来的并不是普通的司礼监传旨太监,而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
众臣一见,心下便又是一肃。连忙都出言请安。
怀恩也客气,向众人抱拳作了个罗圈揖,继而站直,捧出圣旨,朗声宣讼.
自从昨晚段厚来过,兰芽根本就没敢睡,一直就在等乾清宫那边的消息。
消息终于传回来,兰芽垂首捋着腰带上的穗子,细细听着。
初礼也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沉稳地说:“皇上说,秦钦文的旧案是办错了。由此东厂一干人犯全要治罪。只是这案子虽然是咱们大人办的,可是当时紫府主事的却是公孙寒。”
“皇上下旨,南京皇陵司香的公孙寒,赐死。”
“当初告发秦钦文的番子、档头,赐死。家眷籍没,送去边关军营,遭秦家女眷曾经遭过的罪。”
兰芽用力呼吸:“那,大人呢?”
初礼垂下头去。灯光照不过他的头顶,只在地面上落下一个黑点儿。
“皇上说大人因草原一事有功,且西厂彻查秦家冤案也有功,大人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半点遮掩和推诿……于是免死,但是革职、革荫,罚俸三年。”
兰芽心口狠狠一痛,努力平复地问:“革职……革到什么程度?”
初礼轻轻闭上眼睛:“免西厂提督太监之位,贬为监丞。”
兰芽便笑了。
贬为监丞……连藏花都是少监,大人如今的地位甚至要低于藏花了!
初礼悄然抬头觑着兰芽的神色:“皇上交待,将西厂事务全数委兰公子办理。”
“还有么?”
初礼紧紧皱眉:“大人……圈诏狱,一年。”.
兰芽点头,挥手叫初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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