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猜到了姐姐仁粹大妃留子去母的用意……如此年少的太监,当真不容小觑。
于是第二句话韩致礼就回答得小心多了:“新封的中殿妈妈……至今尚未有子嗣。”
兰芽一听就笑了:“多谢大人,咱家明白了。”
后宫争斗,婆媳不和,夹在中间儿的王李娎一定最为为难。他无法违抗母亲,无力护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唯有用这样无言的法子来护住唯一的真相——就算从上回分开,到今天也已经三年多,尹昌年竟然没有过孩子;而且立为王妃也有两年了,还是没有孩子……由此可见,王对这个尹昌年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后
宫女人不少,却只扶正了尹昌年,百姓会以为王独独喜欢她;可是一个男人若喜欢一个女人,尤其是以子嗣为性命的后宫,怎么会迟迟不肯给她一个孩子?
李娎,身在王位的可怜男人,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来无声守住曾经对废妃尹氏的一份爱意,守住对他们的孩子燕山君的一份疼惜吧?
原来这生在帝王家的男子,对于爱情,对于子嗣都是这样的身不由己。大明如此,原来李朝同样如此。
兰芽便垂首抿了一口茶:“李朝号称小中华,也奉行我儒家治国之道。按照我大明的礼仪,子嗣之位自然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燕山君身为李朝君王的嫡长子,虽然生母已经被废妃位,然他嫡子的地位不可更改;退一万步说,就算新王妃再生嫡子,燕山君也依旧还是长子。”
她放下茶杯,目光泠泠望向韩致礼:“所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这是天理人伦,不可废弃。韩大人,你说对么?”
韩致礼面上一肃,忙拱手:“公公说得极是。”
兰芽轻轻闭上眼睛。
这样的选择,跟仁粹大妃的利益也是一致:想燕山君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倚仗,仁粹大妃便可以王祖母的身份将燕山君控制在自己掌心。从而禁绝了尹昌年再生下儿子后夺去王位的可能,于是坡平尹氏依旧还得屈居在她清州韩氏的下位。
兰芽不在乎那两大家族的势力高低,她只想尽自己的一点心意,护下那一对可怜的母子。
生在帝王家,不是自己能选;所以那孩子的命运,不该被这样任意践踏。
便如同曾经的大人、她的一双儿女,以及……如今后宫的朱佑樘。
孩子无辜,谁也没有权利去任意剥夺他们本该拥有的.
夜幕降临,兰芽身为主人,不方便留宿韩致礼和女眷,便将几个孩子留下来。
恰好孩子们玩儿得正好,月月和唐寅他们本来也舍不得新伙伴儿离去,便借着这个由头将孩子们都留了下来。
韩致礼也是懂事,明白兰公子点给他的那几句话——若要方便进宫去见恭慎夫人,这几个孩子还是从灵济宫这边走,更不引人注目。
尽管太想将固伦直接搂进怀里来,让她晚上就跟自己睡……可是兰芽却还是得生生忍住。
忍了三年多,孩子都到了眼前儿,她若反倒忍不住了的话,那就可能给孩子带来杀身大祸!
这灵济宫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她,她不能有一句说错、半步踏错。
到了就寝的时分,她盯着空空的卧榻,呆呆坐在灯前,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然后才吩咐双宝:“那位大和尚安顿到神殿去了吧?”
双宝神色一肃,忙道:“安顿好了,公子放心。”
兰芽起身,盯双宝一眼:“我去瞧瞧。”
双宝几乎没犹豫,便转身去捧了一套自己的衣裳来。
即便是在这灵济宫里,公子想要去见人,也得换上他的衣裳、扮成他,才来得妥帖。
这是深深无力的悲哀,叫他自己每每想来也觉难过。他也明白公子的心,并非没有法子解开这个困局去,只是——公子暂时也舍不得下了那个决心。
于是公子是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多希望到头来终于发现都是自己猜错了,那该有多好.
兰芽穿戴好了,悄然出门,又去了前院的神殿。
上一回是大人带着一车忠骨回来,而此番——却是那个人僧袍寂寞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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