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边拉紧绳子,将牛车停了下来,跳下车取掉束在牛身上的绳子轻轻拍了拍两头青牛。那青牛身上一松,撒开蹄子欢喜地跑开了。
她走到河边,看了看映着圆月的小河捧起一捧冰凉的水泼到脸上,那水中的圆月被她这一搅刹时裂成了无数的碎片,不知怎么她想起了梦境中的碎片竟不知为何的有些怀念。
已经好久没有梦到那些碎片了,第一次做那安宁的梦正是戴上木鼎桦所赠吊坠的第一天。这一转念又想到了木鼎桦,她皱了皱眉,又捧了一捧冰水泼到脸上,冰水弯弯曲曲地顺着她的脸流进裹着衣衫的脖子里,冷得她打了个颤。转身看到面公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看了看自己,觉得并无不妥:“怎么了?”
他笑了笑:“没什么,我见过许多九天的女子,也见过无数凡世的女子,像你这样长得如此漂亮却又……不拘一格的倒真是没见过。”
她也笑了笑:“不拘一格?我一向如此,让你见笑了。”回头对小乌招了招手,待那巨蟒游过来后轻轻坐在它身上回头对面公子道:“自己跟上来。”
这句话倒不是空说,小乌游上天的速度可不是一般地快。不过那面公子也不仅仅是空长了副好看的脸蛋,紧紧跟着小乌一点也不含糊。
这样的速度,不多时,那浮明宫便隐隐地在眼前了。她心中越发收得紧,握着剑柄的手骨节泛白。蒙蒙亮的天边还不见日出,一个极轻快地身影猛地纵上天际,她抽剑出鞘,红光一闪,那身影将剑芒挡下,出声道:“公主。”
久违的熟悉嗓音响起,辛籽翎只愣了一瞬,那个人名已自口中脱出:“胡子伯伯?”
那身影顿了顿,飞身上前。
被辛籽翎叫做胡子伯伯的男子身材高瘦精壮,剑眉斜飞,眼眸炯炯有神,下半张脸留着一层短短的胡子,显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凉薄的唇。她看着他出神:“你的大胡子变短了。”
他看了她许久:“翎儿,长大了。”
这一句话让她绷了许久的情绪险些崩溃,二万多年了,她从没回小院子一次。以前是出不了门,如今是没脸回去。没想到两人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里,竟然是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
被辛籽翎叫做胡子伯伯的人是当年辛瑜嫣还是火凤公主时的近卫将领成煜,一直跟随着辛瑜嫣从无二心,可到了这五万多年后的今天她才明白,她的胡子伯伯对她娘亲是如何的用情至深。她想,如果辛瑜嫣当初是跟了他走,结局定会幸福很多。可惜,人生种种,并不是你希望它就会发生。
生命总是有太多缺憾,终其一生想要留住的却是如何也留不住,如一份感情,如一个人。她知道有些事必须告诉成煜,也没有拖下去的必要和时间。
她问:“胡子伯伯,你怎么在这里?”
成煜左右看了很久,明显是在找辛瑜嫣:“九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即便是如我这般不理世事也是无法不知,所以过来看一看你们娘俩如今?怎么样了。”
她看他一脸风尘,有些心酸:“你在这里等了很久?”
他笑着拉她落下去,在地上站稳了后才笑了笑:“不久,十多日,一直等你们出来,却没想到你从外面回来。”他指了指黑蟒:“你的坐骑?非常好,真是不错的灵宠。”
说了这许多终于发现站在远处的面公子,蹙了蹙眉:“也不带回来给我看一看。”盯了一会接着道:“金玉其外,我不太喜欢。”
辛籽翎一直看着他,等他说了这絮絮叨叨的许多话才开口:“你误会了,他只是我的合作伙伴。”
他放心的吁了一口气,不去看面公子难看的脸色,终于忐忑不安地开口:“公主呢?她在里面吗?这场战事没有波及到她吧?”
辛籽翎吸了口冷空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将眼睛看向一边,看起来像是在欣赏目光所触的那一株枝叶枯败的矮树丛:“娘亲……娘亲死了,被浮明宫里里的夫人白珍菡害死了。我早就离开了这里,现在回来是为了报仇。”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才敢转回眼睛去看面前的男人,看他脸上的神情仿佛凝成冰霜,再看那冰霜裂开点点破碎。他突遭此重击,在原地发怔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二千多年前。”她的双肩一下被他握住,紧得她双肩生生的痛,仿佛骨头都要断掉一般。
他说:“你父君干什么去了?他为什么不保护她!”
她硬抗着那疼痛摇摇头:“他那时候不在家中,白珍菡就是瞅准了他不在家动的手,她用我作饵,是想一举除了我俩,但娘亲保全了我。”
成煜仿佛要喘不过气来,喃喃道:“我一直做好本份,可公主还是怕擎幕天多心坚持不将我带在身边,我也明白,可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明白,如果我执意跟着,也许……就能保护她……”他陷入自己的混乱思绪,既愤怒又伤心。
“你再不松手她的手就要报废了。”面公子仿若闲谈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过来:“我其实不想打扰你们的谈话,可是这位仁兄,你手劲太大,我不得不多嘴,还望见谅。”
成煜这才反应过来,松在扣在辛籽翎肩上的双手,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好几步,眼睛发红,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要杀那个人算上我!”
辛籽翎早知他会这么说,也准备带上他,只有为辛瑜嫣报仇才能让他平息下心中的这一口难平之气。他早晚也要知道,现在知道与她而言或是与他而言都是一个放过自己重活下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