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老婆子隐隐有种担忧,这个病秧子大孙女,怕是要折在手里了……
裴老婆子把喂了一半的小女娃丢赖氏怀里,起身走到裴云婠的身边,道:“你过来!”
裴云婠乖巧地跟着裴老婆子出了厨房。
裴老婆子把裴云婠带去房里,抢了她的小包袱,直接一顿翻找。
小包袱里除了几件旧衣裳,就是一堆瓶瓶罐罐,里面装的都是各种颜色的药丸,除此之外,没任何值钱的东西。
裴老婆子翻了小包袱,又搜裴云婠的身。
裴云婠的身上,除了一支插在头发里的木簪,就只有挂在脖子上的一枚骨哨,却是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连个随身荷包也没有,身上也没有藏半个铜板,更别说是一角银子了!
“你你你!怎么啥也没有?”裴老婆子又气又失望,她还以为裴云婠好歹是从公主府里出来的,怎么着也能顺些好东西带回来。
裴云婠像只惊弓之鸟似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裴云婠是净身出户,她既然不是驸马爷苏楚昇的长女了,自然不会让她带走一毫一厘的东西。
她身上穿的并小包袱里的几件旧衣裳,还都是那位送她来的老嬷嬷看她可怜而给她的。
老嬷嬷是苏楚昇给裴云婠请来的乳娘。
裴云婠最开始是被养在苏楚昇的老家,一岁后被彰显自己大度的荥阳公主派人接去了公主府,老嬷嬷也一道去了公主府。
这些年,裴云婠的身边,也只有老嬷嬷一人。老嬷嬷是个极会看碟下菜之人,见裴云婠不受待见,对她的态度也就越来越不好。
但终究是主仆一场,最后还是她给了裴云婠几套衣裳,再向苏楚昇求了情,陪同着马车夫把裴云婠送回了裴家,也算是全了最后的主仆之情。
裴老婆子气呼呼地将散乱的小包袱扔给裴云婠,“去找你娘,她让你干啥就干啥!”
说着,裴老婆子就往炕上一躺,背对着裴云婠。
裴云婠收拾好小包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外头依然是细雨霏霏,裴云婠走在雨中,神色未明。
几个爷们已经吃饱喝足,回了房里歇午觉。
王氏和赖氏一同收拾碗筷。
厨房里,只听得赖氏对着几个嚷着没吃饱的女娃娃骂骂咧咧。
其遣词造句,让裴云婠惊叹而又佩服。
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裴云婠是有过美好憧憬的。
她在公主府里的时候,以为自己是个没了娘的庶女,看到荥阳公主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秀阳郡主那般宠爱,不是不羡慕。
是以,当她知道自己并非苏楚昇的女儿,而是被抱错了的时候,她是又惊又喜的。
她有一个活着的亲娘!
公主府里表面光鲜的日子,裴云婠毫不留恋,她盼着回到自己真正的家。
她看到过很多老百姓家里清贫却温馨的生活状态。
她憧憬着,就算是回到裴家要过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只要一家人和睦有爱,她都是愿意的!
并且,她还刻意忽视了赖氏当年同意调换孩子的原因。
裴云婠甚至还为赖氏抛弃亲生女儿也找好了借口,她说服自己,赖氏当年也都是迫不得已罢了。
赖氏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却又不得不做重男轻女的施害者,她一定是迫于这个时代的无奈!
裴云婠还无比天真地盼望着,她能从赖氏那里得到一丝丝的母爱亲情!
只是——
想象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裴云婠轻轻地甩了甩头,将曾经做的白日梦甩走。
“娘……”裴云婠试探着唤了一声赖氏,终归是她亲娘,再不受待见,裴云婠也赖不掉。
赖氏却是直接一个大耳刮子甩了过来,“娘什么娘!俺不是你娘!俺没你这个赔钱货女儿!俺只有儿子!秀才郎儿子!将来要当官老爷的儿子!”
裴云婠被赖氏的这一巴掌直接扇到了地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赖氏的这一巴掌,一是猝不及防,反应慢了半拍;二是腹中空空,闪躲的力气不够;三是……
她也很想知道,赖氏这个亲娘,能对亲女儿狠心到哪种程度?
可是,就算心如明镜,裴云婠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她没有呜咽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虽然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哭,但她真的忍不住……
“哎……你……”一旁的王氏被吓到了,因此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不敢责骂赖氏打女儿,因为她说一句,赖氏就有着无数句等着她。
果不其然,王氏还什么意思都没表达出来,赖氏就横上了,“我什么我!我生的女儿,我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你管得着嘛!”
“赔钱货!贱蹄子!死玩意!搅家精!臭肉!烂肉!当初老娘就应该把你丢粪坑淹死!省得你来祸害人!都怪你!你赔我的秀才儿子!”
赖氏越骂越起劲儿,还对裴云婠手打脚踢上了。
赖氏毫不留情地发泄,却忘了根本不关裴云婠任何事,而是赖氏自己亲手将“秀才郎儿子”给卖了的!
裴云婠也不闪躲,更不反抗,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任由赖氏打骂。
而她心中对于归家的那一团期盼之火,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王氏在一旁看着,心有不忍,但她却不敢上前劝,因为她要是一劝,赖氏就会更加嚣张起劲,变本加厉。
裴云婠默默地忍受着加诸于身的拳脚,她疼,但更冷……
赖氏在厨房里闹出的动静,整个宅子里都听得到,甚至还传到了外面。
偏偏,宅子里的人,老老少少,大大小小,没一个人站出来劝阻一下。
今日这裴家众生相,裴云婠算是看得个清楚明白。
打吧……打吧……
打完这一次,你我的母女缘分,也就到头了。
你生而不养,我以这顿打,满足你的发泄,也终结你生我之恩。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