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那枚小小的蓝色药丸,放入口中。
萧君泽顺手递给他的一碗温水“吞服,
不能嚼啊”
冯诞用力吞下去,
他神情萎靡,这一番折腾,让他更扛不住了,晕眩之中,很快便又昏迷过去。
然而在这等睡梦里,他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慌,他莫名地梦见在他死后,魏国上下,全成为了晋朝的模样,鲜卑权贵沉迷享乐,汉人执掌大权,再后来,被权臣篡位流程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总百揆;然后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加九锡
然后梦境再变,变成拓拔家与冯家都被篡位的权臣斩尽杀绝,连幼儿少女亦不放过
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便看到君泽正坐在床边,那清澈又纯净的眼眸温柔的凝视着他,带着属于少年仰慕和关怀完全不能把他的刚刚说的话,与他的纯净天真的模样联系起来。
但神奇的是,他又按住胸口,忽然发现胸口不那么憋闷,不仅呼吸顺畅了许多,甚至咳嗽都不那么厉害了。
萧君泽看他醒来,神情肉眼可见地灿烂起来,他微笑着伸出手“来,哥哥,吃药了。”
冯诞被迷得恍惚了一下,随后便看到那两粒不同色的药,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你这狡童,分明占足了上风,还来逗弄我。”
萧君泽把药丸递过去“这是选择,选择的机会,是人最难拥有的,我如此体贴,哥哥你都不感动吗”
冯诞吞下那粒药,在少年的帮助下坐起身,神色有些无奈“就会贫嘴。”
萧君泽笑笑“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那位的面子哪那么重要,值得你用命去换,太可惜了。”
冯诞沉默了一下,随后神色便严肃起来,他到底位高权重,只是一个皱眉,便有了十足的威严“君泽,你,想要什么”
“哥哥啊,我天赋异禀,生而知之,”萧君泽眸光温柔,凝视着这个新朋友,“自觉天下地下,无所不知,但有一问,却一直不解。”
“何问”
“秦亡汉兴后,大汉四百余年,天授皇权,可为何汉亡之后三百年,天下却是纷争不休,王朝林立、岁岁大饥,路间白骨无人收敛需要何等王朝,才能重立人伦,便天下安定”萧君泽问。
冯诞一时回答不能,思考许久,只能勉强用以前帝师李冲的答案勉强回答“是,礼仪崩坏,只要儒家再兴,必是能重建汉室辉煌”
“我也如此想过,可又觉得不对,”萧君泽轻声道,“既然儒家如此有用,为何近三百年来,在汉人正统的南朝不曾再度兴起九品中正制若对,南朝诸君,又怎会在百间时间,连易二十余位主君主”
“可是,陛下改革,也是无奈之举,”冯诞听懂了他的意思,解释道,“自开国以来,朝中有大小叛乱举事百余起,当时朝廷尚是由汉人宗主管理治下土地人口,朝廷向宗主征收丁役税赋,由此,数十年来宗主势大,已是不得不改。”
如果不改变就能保持原状,天下安宁,那不就是所有皇帝最愿意达到的结果么
“这我自然知晓,
,
我还知晓为何汉室门阀,突然间便起势了,”萧君泽微微一笑。
“为何”
萧君泽于是把给萧衍讲过的“气侯论”,改了几个字,重新讲给他听。
冯诞生于北魏,长于北魏,又是朝廷高官,对这南北气侯的改变,当然是更敏感的。
他被震的心摇神荡,目光飘摇,甚至觉得又难以呼吸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三十年前,鲁郡六县初归我朝,只有四千六百余户,去岁时,六县已有一万五千余户济南郡、河间郡,渤海郡,这些年户口都爆涨三倍有余,这些还只是我偶尔看到的,”他的呼吸自不觉急促起来,“而自太武开国以来,洛阳已经八十年未见陨霜谷物丰足、人丁兴盛这是上天,上天给大魏一统天下的良机”
他握住萧君泽的手,颤抖道“君泽,陛下、陛下他没有错,这真的是机会”
“哥哥,是机会,也是危险,”萧君泽轻声道,“朝中还在动荡,若是不能及时平定,中原未必不会动荡,别忘记,秦国势大时,也一统天下。”
冯诞这才冷静下来“你说的有理,陛下性子太急,未能看清其中的变化”
“正因如此,所以我来了,”萧君泽轻声道,“魏朝有一统天下、重定山河的希望,我想在朝中多增长见识,看能不能寻到答案。”
冯诞怔了怔,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君泽,是我浅薄了,有幸遇到你这等人物,是得了上天恩赐。”
“不,是你打动了我,”萧君泽伸手给他一个拥抱,露出单纯天真的笑脸,“若不是哥哥你一心想帮我,我本是准备着,就用阿璨凑合了。你这样的好人,不应该死在此地。”
冯诞伸手揉揉他的发“这倒是我对不起拓拔左郎了。但你虽知晓的多,却不知人心险恶,以后啊,可要多提起戒心,莫要别人对你好一些,便把自己的尾巴全露出来了。”
“哥哥是好人,不然我才懒得找麻烦呢。”萧君泽轻哼一句,“就像你家陛下,我都不想理会他。”
“陛下他,也是好人。只是嘴硬心软,”冯诞立刻给他解释,“你以后多和他在一起,便知晓了。”
“可是哥哥啊,陛下每次都凶我”
“以后有我在,他必不敢再凶你”冯诞保证。
萧君泽点头“好吧,既然如此,哥哥,你要想办法,去救他了。”
冯诞神色一凛“什么”
萧君泽微微一笑“如我所料不错,南齐大将陈显达、崔惠景、萧衍,应该已经在朝歌城或者是乐平城,将他围住了。”
算算脚程,应该是这两处地方,那位肯定走的不快,说不定就是在等冯诞的死讯,准备随时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