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5 曦影

一触碰便化为飞尘消散了。在强辐射环境下保存太久的东西往往都会这样，苏珏已见怪不怪。

    墙边有一排十个超大型培养舱，里面的营养液已挥发不见，不知道是用来培养什么东西的。

    苏珏逛了一圈，磕磕碰碰的把一些东西都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后，确定了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可正当走到一个色泽与周围墙壁都不同的金属屏幕前，这个屏幕突然间亮了起来，一个虚浮的投影站立其上。

    苏珏警觉的拔出刀来，然而这个东西没有什么敌意。

    “我不知道闯入者会在什么时候进来，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永远；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闯进来，让这段录像蒙尘。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把曾经在这里努力过的一切都讲述出来，无关成败。”

    那是一个中年女子，穿着白色的科研服装。神情庄重严肃，带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悲凉感与视死如归的洒脱感。

    “在灾变之后，其他生物表现出了比人类更加卓越的适应力。我们渐渐意识到一味的用军火镇压是不行的，我们可活动的领土越来越少。”

    “它们的变异速度远远超过了我们预料，直至最可怕的事情发生:拥有智力。”

    拥有智力？纵然苏珏在荒野上见多识广，但还没听说过有智力的变异兽，她见到的大多都是较为愚钝的。

    “接收到国家高层的指令，我们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研究，我们希望通过与机械结合的能力而赋予人类超凡的力量。”

    “然而我们最终还是失败了。”

    “我们无法解决人体其他器官的逐渐衰竭与大脑仍然偏慢的反应速度。”

    “最终在我们即将放弃时，小组里有人提出了一种奇妙的想法:既然无法通过建造大型的金属和器官的更换来赋予人类力量，那就使用异种的骨骼来构造新型机体。”

    “我们开始夜以继日的研究，就在濒临成功的前夜，政府下达了命令，放弃了以改造人类的方式来对抗变异生物，而是启用了另外一种保全人类的方式:建造巨壁。”

    建造巨壁？

    也就是说……

    巨壁之内是人类的领土！

    苏珏骤然间睁大了双眼，仿若惊雷劈下，心中震撼万分。

    “上级下令销毁我们的研究资料，以避免落入异族手中被利用。我们纵然不甘，但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看着几百天来的心血毁于一旦，看着可能改变历史的产物只能这样湮灭于尘土。”

    “我们心有不甘，怎么样把接近成品的机体全部毫无痕迹的销毁呢？彼时拼尽全力看着它成型，它就像是我们的孩子，谁也忍不下心去杀死自己的孩子。”

    “因此经过统一的决议，我们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将它冰封起来藏在实验室的培养箱里，以期恢复失地之后能够追回。”

    看样子这数百年来她们是没有恢复人类昔日的荣光了。苏珏想。

    “如果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我相信，构造机体一定可以改变战争的走向，但是……”

    说到这里时，这位女科学家已经泣不成声。

    “人类对构造机体仍有免疫排斥反应，不同的人排斥力不同，因此将人类改造为构造体确实有很大的风险，经过我们的理论计算，成功率不足十分之一。”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将这份技术带出去，让它重见天日，也算是给予人类更多的希望。”

    “最后，我能够告诉你的是，无论你将来是否拥有足以决定天下命运走向的实力或权力，无论你所做的一切是否能够得到回报，希望你永远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做一个曾经老过，而现在仍然年轻的人。”

    随着女人最后的一句话落定，她在屏幕上的投影黯淡消散。

    苏珏很认真的听完了女人的话，感觉从她的话语中明白了很多事情，又突然间模糊了更多的事情。

    苏珏站在逐渐昏暗的地下室里，站在这里数百年来未曾被人类踏足的土地上，她鼻尖嗅到了一种奇特的土壤香气，仿佛这里是地狱中盛开的花朵，她感到一种庞大而不可抗拒的孤独感从漆黑的深渊里袭来。

    那是一种从远古以来就存在的孤独感，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她会出生在壁外，会因为三个人的下套而离开，会被狼群逼走，会恰巧落到这里打开封存百年魔盒。

    她会传承人类在数百年前险些蒙尘的科技巅峰，并且在有朝一日站在星空之上时突然明白，那种孤独感究竟是什么。

    苏珏看着面前散发着荧荧微光的培养舱，看着静静躺在培养液里几百年的构造机体。

    它是由很多不同的骨骼、组织与神经构成的一个躯干上的机体，远远看着，似乎像是一副骷髅。

    它很青涩，但是却充满了力量，那是人类在绝望中凝聚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