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张脸上看到更多鲜活明亮、和平常不一样的表情。
但却不是现在这样。
她全失去了平日里的镇定,失态得不像是个“皇后”。
这几天一直暗地里较着劲的目标突然达成,周行训却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恨不得回去抽死半刻钟的自己没事干什么装腔作势
周行训连忙出声解释“阿嫦没事的,只是博州而已,我在舆图上画给你看,博州很小的,四面也没什么可
以据守的险地,仅有沁水一水可凭,地形平坦,最适合骑兵冲锋,而且马公纬手下也没有什么能征善战的大将”
他一边解释着情况,一边观察着卢皎月的脸色,努力把情形说得更明白些,也让阿嫦知道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似乎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怀里的人依旧脸色苍白。她唇色本就浅,这会儿更是全然失去了血色,微颤着张合、好像在说什么
周行训终于回神,他连忙停住了话头,侧耳去听对方的声音。但那声音实在太模糊了,他对着口型连蒙带猜,才不确定道“蜜水阿嫦想喝蜜水我去给你倒。”
这么说着,他直接打横抱起了卢皎月,三两步跨进了殿里。
被突然的失重感打断了思绪,卢皎月终于从那骤然陷入的惶恐情绪回神,紧接着嘴里就被灌了口齁甜的糖水。估计是怕呛着人,周行训虽然一系列动作都很仓促,但这口水喂得并不急,揽在背后的手还轻抚着背顺气。
细心体贴得不太像周行训。
不过卢皎月这会儿没有心情注意这些细节。
一杯温热的糖水入腹,卢皎月的心情确实镇定了不少。
虽然并不嗜甜,但是卢皎月也得承认,甜味剂总能唤起人类本能的安全感。
周行训还要再倒,卢皎月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对面人问“好点了”
卢皎月轻点了下头,声音很低地“嗯”了一下。
周行训稍微松了口气,却又问“刚才是怎么了”
他知道阿嫦不会把“博州造反”视为一个“好消息”,但她刚才的反应也太不对劲了。
卢皎月缓了下气息,才略微哑着声,“姨母前几日送了方红丝砚到宫里、是表兄游学过青州时所得,我一向喜欢这些,她才特意送进来。又让人带了口信,说表兄在外一年之久、已经动身准备返回长安”
其实是卢皎月是先让人递信问的郑家情况。
虽然周行训那天开口就是“宰相”纯属发疯,但按照这时候的习惯,郑家照顾她这么多年,如今她做了皇后、理当有所回报。倒也不是为了外人眼中如何如何,郑家的二子都算她是看着长大的“弟弟”,是出去玩都不忘互相带礼物郑淳的那方红丝砚明显是给她的的姐弟兄妹关系,她本就非常愿意帮忙。
但是却没料到,在等到对方回到长安之前,先一步听到了博州反叛的消息。
从青州回长安,如果沿水路而行,必定经过博州。
若遇乱兵,是带多少家丁护卫都不管用的。
在北方打了这么多年仗,周行训对城池地形只会比卢皎月更熟悉,听到“从青州回长安”,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阿嫦你别着急,博州尚未起兵,送信一来一回也有时间,如果兄长送信时已经动身离开青州,说不准现下已经过了博州地界,不日便会回到长安。”
卢皎月白着一
张脸摇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郑淳在外游学是会给家里寄信的,卢皎月如今身在宫中不方便收信,但是萧氏显然并非如此,那句随着砚台送来口信里的五郎也差不多到博州可信度非常高。
虽然卢皎月没说,但周行训也能从这态度中猜出一二。
他伸手过去,把卢皎月不自觉攥紧的右手手指掰开,强行把自己的手塞进对方掌心,另一只捧住了卢皎月的脸,让她不得不看过来。
卢皎月几乎是被迫着和周行训对视。
她第一次这么长久地直视着那双眼睛,和他身上那热烈到近乎灼人的气质相反,这双眼睛是冰凉的、冷静的、带着无比清醒的理智。
“阿嫦,他不会有事。他是世族子弟,在朝中又无任职,马公纬没有任何理由为难他,为难他不会有任何好处。”
周行训的声音很平,神情也非常稳。
在这样过度平静的情绪感染下,人心绪也跟着平稳下来。
然而还不等卢皎月松口气,却听他接着道“就算他碰巧到了博州,恰好遇到了乱兵,也没那么可怕。他既在外游学,必随身带着护卫吧阿嫦,就算是乱兵,也是欺软怕硬的,他们多数时候都不会去动带着刀子的人要是运气不好,真碰上马公纬发疯,强行掳掠过路壮丁入伍也无妨。识字的人在军中很少,他不会被扔到战阵的最前面”
卢皎月“”
她听出来了,周行训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这种时候就算不说“不会有事”之类的套话,也没有做这种假设的吧又是“乱兵”,又是“被抓壮丁”,是生怕人不够担心吗
但偏偏是这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态度,将种种可能性剖析明明白白地摆到了眼前,居然奇异的让人安定下来。
看,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如此。
而在叙述者平静的语气中,这些事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卢皎月紧攥着周行训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松下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