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康宫,寝殿。
君承天伤悲太过,从翼王府回宫后竟至大病卧床。从太医口中知道了君承天的病情,君天熙知道父皇只是悲忧成疾,放开心绪,将养些时日便可好转,她也放下了些担心。想君承天一代天子,如今的状态实是不宜被外人窥见,君天熙挥退宫人,亲自接了汤药,转入内殿,果不其然,看到了君承天脸侧的泪光。
独卧寝房,君承天一时想起君承康对自己如若长兄的关照,一时又想起君康舒少小之年在自己膝前长大的时光,不觉泪水溢出了眼角,发现有人进来,他连忙伸手抹去,认出是君天熙,他的呵斥噎在了喉口,引起一阵急促的咳嗽。
“父皇,小心!”君天熙见了,匆匆将药盏放在桌上,连忙抢步上前,为君承天抚背顺气。
“咳咳……咳……咳……”渐渐止了剧咳,君承天摆手,“熙儿,我没事了,不用再拍了,怎么是你进来的?尚安呢?”
“儿臣为父皇侍疾。”简单一句,君天熙为君承天铺了背枕,见他靠好,才回身去端药碗,“父皇,药好了,趁热喝了吧。”
“我自己来就好。”
“当心烫。”轻声叮嘱一句,君天熙也不坚持喂药,便将碗递给了君承天自行服用。
望见君承天灰白的头发,似乎一日之间又多了许多,君天熙抿了抿嘴唇,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算了,节哀实是空谈,提气反倒是再惹父皇伤心。
扫见君天熙嘴角的翕动,君承天心下一叹,是从十三年前迫她接过家仇国恨起吗,不知不觉,他和女儿之间已成了如今这般,明明不缺关心,可每每说话,总是少了父女交心,多是军国谋划。
一碗药汁见底,君天熙接过空碗,转身安置时却听君承天道:“我看哥哥他以前常对舒儿不满的,不想舒儿的死竟会对他打击至此。熙儿,我刚刚在想,我若能在你皇伯那瞒住你舒皇兄的死讯,你皇伯必不会有事……”
自己不提,不想君承天倒主动说起了,君天熙放碗的手一顿,走回床前扶君承天再度躺下,“父皇别这么想,舒皇兄的死不是小事,瞒不住,皇伯早晚会知道的。”
“是啊,不是小事!咳咳!咳!咳……”强压下喉中难受,君承天握拳,眼中也现了狠厉,“你舒皇兄回京述职,好端端的,怎么会遇上哈日乔鲁!该死的,他竟然将舒儿的首级悬于营中,一定要将舒儿的尸身抢回来!如此张狂可恨,朕要那位新登位的胡虏头子有来无回!还有,胡人皇帝亲自率领的大军突然出现在了北疆腹心,事先竟然都毫无消息,护边的那群饭桶都是干什么吃的!朕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舒儿北去之后屡立大功,锋芒太露,许是开罪了什么人,勾结胡狗残害于他也未可知,查!不管是什么人,定斩不赦!”
北胡皇帝亲征,残杀大华郡王、将军的作为,本就容不得朝廷再忍气吞声,情知君承天的决定半是忍无可忍,半是悲愤使然,君承天终于拿出了不惜两国决裂的姿态,君天熙并不意外。“儿臣知道,皇兄的死因已经派钦差去查了,调军令儿臣也准备好了,统兵大帅的人选不知父皇可有高见教予儿臣?”
君承天一愣,才知自己想到的,女儿都想到了,还提前有了安排,当即摇头道:“父皇老了,整个君华天下都是你的,你心中已有打算,只管去做吧,父皇此生夙愿,相信我的熙儿能帮我完成,你母后必也和我一般,相信你能为她报仇的。”
“母后的仇,儿臣不会忘的。”知道自家父皇半生的执着都是为母后报仇,这也是他唯一的要求,君天熙应和一句,接着说道:“我朝久无大战,此次出征,必得稳妥大将押阵才好,儿臣有意让唐劭为帅,父皇以为如何?”
“唐家忠心可用,唐劭为帅,正当其所。”君承天眼露赞许。
“那好,儿臣这就去下旨,要尚安进来伺候父皇可好?”
“熙儿,且慢。”君承天伸手阻止君天熙离去。
“父皇还有吩咐吗?父皇放心,母后的仇孩儿时刻记得,就算此番截杀胡皇军队不能让父皇得偿所愿,异日儿臣也当亲征北伐,为父皇雪恨。”
“父皇说过信你的,自然任你施为。我要说的,是给你皇伯和舒皇兄的治丧的事,你皇伯要薄葬的,依他,也给舒儿先在乾陵立一个衣冠冢,至于追谥之事,你自己定夺就好。”乾陵是为君承天营造的陵寝。嘴里夺回君康舒尸身的话说得再是坚决,君承天也知道,战事一起,只怕很难让爱侄入土为安,才有了“衣冠冢”之语。
“儿臣遵命。那儿臣告退了?”
“熙儿,你没有什么话要说与父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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