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缕：未归劫

直就是天仙下凡。

    朔磬坐在柜台上抹着泪，像个老父亲，大司命站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背。

    “命命，鸾鸾她嫁人了我怎么高兴不起来啊。”

    “叶秋娘只是九鸾上神的一缕残元，她不是九鸾上神。”

    “可她和鸾鸾长得一模一样，我情感抽离不出来啊，呜呜呜~”

    大司命暗自腹诽：“岳舒昂那一世你就没抽离出来，这一世你又没抽离出来，反正你只要看到这张脸历劫就想哭，你这辈子都抽离不出来了。”

    朔磬当然没听见大司命的腹诽，他抽泣着问：“鸾鸾这一世的劫在什么时候？你不会又让沈无非负她吧？命命，你可不能总这么折磨鸾鸾。”

    “放心，负心人多的很，此世她的劫不在那。”

    ······

    “各位！吉时已到，现在让新郎将新娘送入洞房吧！”小宝敲了声锣。

    “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众宾客欢呼着目送二位新人上楼。

    喜宴在欢声笑语美酒佳肴中度到了尾声。小宝将宾客们挨个送出去，自己识趣儿的蹲在醉饮居外，等着新人行周公之礼。

    喜床嘎吱作响，朔磬拉着大司命同小宝一样躲了出去，发现小宝也在哭。小宝是凡人看不见他们俩，心里话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臭姐姐，还是嫁人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啊！以后吵架都有人护着你了。女大不由弟！你开心就好！总归是要跟他走的······臭姐姐······”小宝狠狠擤了一下鼻子。朔磬蹲在小宝旁边，也开始像嫁女儿似的吐苦水。大司命看着这两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叶秋娘和沈无非大婚后，拿上积蓄同沈无非进城打理镖局准备东山再起，醉饮居留给小宝经营。她还真是个经商天才，不管是酒家还是镖局，她都能打理得有声有色，沈无非还给镖局改了个名字：叶沈镖局。

    婚后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夫妻二人你侬我侬甜润如蜜。可越甜蜜，朔磬越心慌。

    生意走上正轨，沈无非也还是闲不住，亲自走镖。临出发时，叶秋娘将他送到门口，狠狠地嘬了一口。沈无非还是改不过来爱脸红的毛病，他宠溺地抚摸着叶秋娘的脸颊，傻笑道：“秋娘，等我回来给你带城东的蜜饯，包你这小馋猫满意！”

    叶秋娘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像只小猫一样头歪向被他抚摸的那边，软酥酥的说：“好！等你回来，我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呵~什么好消息不能现在说？”

    “为了让你早去早回~”

    “好~心肝儿~”

    ······

    一月后，几个小吏敲开了叶沈镖局的大门：“叶沈镖局的，找个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镖局的一个小伙计开的门：“官爷，这是怎么了？”

    “你们去往渭圭城的镖车遇上山石滚落，镖师和趟子手都没了。找个管事儿的跟我去认领一下尸体。”

    “你说什么······什么山石”叶秋娘从账房失魂落魄的扶墙走出来，突如其来的噩耗已经让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你是管事儿的吗？是的话跟我们走一趟。”

    叶秋娘在两个伙计的搀扶下来到义庄，她颤颤巍巍地掀开那层粗麻布。

    布下那人尽管脸上都是血痕，但那轮廓，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她的无非啊。

    她身边的人都很通情达理，几声节哀过后便留她一人跟他说些心里话。

    她用手擦了擦沈无非脸上的血痕，可是那血已经凝在脸上了。叶秋娘鼻头酸了很久，眼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来，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无非啊，回来了。城东的蜜饯呢？······骗子。又骗我”，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了肆意地落下来：“无非，你学坏了，果然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你得哄我啊！我生气了你要哄我啊！你现在去给我买蜜饯，就要城东的！别的地方的免谈！沈无非！······沈无非······”

    叶秋娘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了泪水，柔情款款地继续说道：“无非，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好消息吗？我告诉你啦，你要当爹了！你说孩子长得随你还是随我啊。我觉得不管男孩女孩，都得像我，我长得好，不管男女都架得住这张脸。可不能像你，动不动就脸红，头脑还呆呆傻傻的，不灵气。你说孩子叫什么呢？是女孩的话······就叫叶予沈，男孩的话就叫沈归叶······无非，回来吧······”

    ······

    叶秋娘为沈无非守了一辈子的寡，以前大家都以为叶秋娘一定还会再嫁，可没想到放浪不羁的人竟会如此专情。叶沈镖局成了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镖局，她和沈无非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生了病，相继夭折了。她也想一走了之，但叶沈镖局就是沈无非的梦想和心血，她为了镖局，活活地苦熬了几十载春秋。

    末了末了，她的阳寿尽了，临终前，她将叶沈镖局交给了一个小伙计。那孩子也是呆头呆脑的容易脸红，她对他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镖局永不改名。

    叶秋娘，二十岁成婚，二十二岁丧夫，二十三岁诞子，二十六岁丧儿，二十八岁丧女，七十九岁寿终。

    她这一世，爱别离，阴阳隔，心受煎熬，偏又长寿。在孤独却漫长的岁月里踽踽，没人懂她，也没人能解救她。这就是她的劫，终成眷属却天命难违。叶秋娘说过一句话：我早已死在了五十年前，可无非他还一直活着······

    凡人一场，生老病死，本就是劫，逃不过的。因为情感，这场劫渡的刻骨铭心，因为执念，这场劫也渡的无所畏惧。

    叶秋娘有个执念，叫沈无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