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呈交的来年军事预算也不过就是该年国库岁入的一成,光凭这笔军费,就足以供应近百万大军的一整年的吃喝拉撒,外带汰换兵械,购置战舰,火炮,掌心雷等新式军备,甚至还有退伍将士及军眷的抚恤和各式补贴。
如此巨赀用来修筑道路,显是远远超出工部今岁预算,也无怪大农令东郭咸阳不敢擅自签核,而是将之转呈皇帝陛下圣裁。
东郭咸阳作为掌国库和天下租赋,统领大农府诸官的大农令,按说若觉辖下少卿的请款不合理,直接打回不允便是了,然他既是将这份请款条陈改拟奏章,转呈皇帝陛下,自然是他也觉得工部提出的筑路计划确有必要。
东郭咸阳或许是个“守财奴”,却也懂得开源与节流同等重要,更懂得货流畅通对工商业发展的重要性。
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简单朴实的口号,早已深入大汉臣民的心中。
近二十年来,十余条连通各郡郡治的主要沥青大道的陆续竣工,加之各郡在治下各县也不惜拨下重金,夯筑整葺旧有的砂土直道,使得朝廷“县县通大路”的长远目标已达成大半,仅余部分官府财政窘困或是地势复杂的偏僻县邑尚无力筑路。
说实话,皇帝刘彻对此亦已为满意,若实在是不宜筑路或是筑路耗资过大的县邑,索性就让百姓迁徙出来好了,毕竟大汉现下不缺土地,缺的是大批精壮劳动力,没必要如后世华夏政府般往山沟沟里修路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要懂得先易后难,肯定要先集中全大汉的基建资源,在关中,巴蜀,中原,燕北和江南的重要郡县铺设好四通八达的道路网,再去考虑那些荒乡僻壤。
后世华夏政府因着种种考量,往往会为不足百户的小山村花费数千万修筑道路,现下的大汉却是无法承担这等巨额开销的。
花不起,也没必要!
汉廷甚至废置了不少地处偏僻的县邑,将该地居民迁徙他处,既是有“民不患寡患不均”的说法,那就不能让这些大汉百姓继续生活在那些“被人遗忘”的偏乡僻壤。
百姓迁徙的花销皆由官府支应,迁徙后还会划拨给他们相应的田舍,填补些许赀财,饶是如此,也比往那些偏乡县邑修桥铺路所须开销少得多。
大汉群臣对此举措也颇为赞同,他们虽是代表着诸多世家大族的利益,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是勤政爱民的好官。
大汉社稷就是一块香甜大饼,刘氏天家虽占了大头,诸多世家大族也能分食不少,庶民百姓也是饿不着。
饼做得愈大,所有人能分到的愈多,在无人能撼动乃至篡夺刘氏江山的现下,将饼做大才是世家大族牟取更大收益的“合法”途径。
这道理,文武百官懂,庶民百姓懂,即便是莽直的太子殿下得了自家父皇悉心指点,也是深以为然的。
正如父皇所言,这江山社稷是老祖宗留下的家业,他身为储君,无异家中少主,可得好好守住家业才是。
想要守住家业,自然要晓得真实的家底,太子殿下虽是粗莽脾性,偏生对数字颇为敏锐,或许是因其自幼就对金银珠玉存在某种莫名偏执的占有欲,总之他对国库账簿中记录着的大笔款项记得甚是清楚。
“父皇,若儿臣未曾记错,去年岁末工部呈请的预算不足十万金,现下却请款五十万金,光此笔请款就高达该部司全年预算的五倍之多,未免有些太过了。”
太子殿下心知这家业未来十有八九会交到自个手中,故而想想要拨出去五十万金,心头就似刀剜般的疼,别以为莽人就必定会傻乎乎的到处撒钱,太子殿下可没那么蠢。
他非但不会似自家那不靠谱的母后般肆意败家,甚至因着霸道脾性,自幼遇着甚么好物件,必要先自个霸占的,何况足足五十万金!
刘彻扭脸看他,扬眉道:“你仔细阅看过了么?”
“父皇,儿臣确是仔细阅过,虽说工部少卿欲拓展关中各郡的数条主要干道,且欲往其下辖各县也加筑沥青道路,然五十万金的花销确是太过庞大,国库怕是难以支应。”
刘沐说得不无道理,多出笔五十万金的预算外支出,对国库确是颇为沉重的负担。
近年因着巽加王朝赔付的巨额战争赔款和“岁赠”,汉廷国库确是出现大笔盈余,然碍于《金银票律》的严格限制,中央钱庄每岁发行的纸质货币是根据去岁全国租赋增收额设置其发行上限的,而非依着国库输往中央钱庄金库封存的金银储备量随意增发。
即便汉廷从巽加王朝获取了巨额赔款,然国内的物资总量却没如此高的增长幅度,增发的货币量绝不能大幅超出社会实体经济的实际增量,否则货币必定大幅贬值,出现严重的通货膨胀。
“嗯,言之有理,不若这样,朕将此事交办于你,你且去与卓王孙仔细商议,想想还有甚么旁的法子。”
刘彻微是颌首,淡淡笑道。
“嘎~~”
太子殿下不禁愣怔,随即皱起眉眼尚未完全张开的小脸,心中哀嚎不已,自个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老神在在的皇帝陛下却早已心有定见,意有所指的略作提点道:“莫要装模作样,若你肯用脑子,仔细回忆去岁在圁阴城的所见所闻,必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解决之道,这是件美差,或能让你借机出宫办差!”
太子殿下闻言,端是两眼放光,乐得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