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圈禁乃至血洗漠南草原,乌桓势必爆发内乱,主动向汉廷投诚的族人绝对不少。
饶是如此,大汉君臣对乌桓各部仍是不甚放心。
宣室殿内,皇帝刘彻让三公九卿穿越大行丞宋远呈回的奏报,包括无事不上朝的郎中令,卫尉和少府卿皆是列席策议,显见刘彻对此事何等重视。
“百万族众,太多!”
刘彻默然良久,扬眉道。
“陛下圣见,长此以往,恐遗后患!”
大行令张骞深以为然,躬身道。
刘彻复又看向少府卿陈煌,出言问道:“漠南每岁产出羊毛可否足供我大汉毛纺业?”
此事刘彻之所以不问大农令东郭咸阳,而是问少府卿陈煌,皆因大农府已下设六部,各辖其职守,东郭咸阳作为大农府的执掌仆射,近年已趋向统揽全局,况且大农府掌御繁杂,他若事必躬亲,怕是要累死在任上。
少府则掌天家私产,与四大商团更是联系紧密,对田氏商团执牛耳的大汉纺织业是时时关注着的。
陈煌果是不假思索道:“回禀陛下,因着棉织品价廉物美,加之桑蚕农艺大进,江陵等地产出的丝品大增,且质地比过往更佳,故权贵多着丝缎,庶民多买棉衣,毛纺衣物的市面需求虽仍逐年递增,却已渐趋缓,漠南放牧的羊群只须继续豢养繁育,倒也无须再额外增加畜养量,免得供过于求。”
刘彻微微颌首,毛织品的舒适度和品相比不得丝绸,保暖也比不得皮裘,价格又比棉织品昂贵不少,约莫属于中端产品,现下大汉可没有足够的所谓中产阶级,这意味着中端产品的市面需求终归是有限的。
数以十万计的乌桓人在替大汉牧羊,加之漠南草原广袤丰饶,此等大规模且有计划的绵羊养殖,可比后世欧美工业化初期“圈地运动”的规模要大的多,每岁漠南羊毛的出产量确应足供大汉的毛纺需求。
刘彻淡淡道:“羊毛足够,则羊群足够,牧羊人足够,故此……六十万乌桓人足以!”
三公九卿岂会听不出皇帝陛下的言外之意,乌桓人在短短十年间,从六十万暴增至近百万,多出的三十余万新生孩童尚不能帮着长辈牧羊,然大汉所须的牧羊人却已足够。
六十万足以,无须更多,亦不乐见更多。
“依你看来,此事当如何处置?”
刘彻扭头看向侍立在侧的太子刘沐,出言问道。
刘沐身为储君,虽不宜列席早朝,却每日午后都会前来宣室殿陪自家父皇批阅奏章及旁听诸大夫策议国政。
今日三公九卿虽皆在列,却也属内廷策问,故刘彻也没顾及甚么忌讳,让刘沐旁听,然诸位公卿毕竟皆为刘沐师长,站在御案之侧默然旁听才显谦虚守礼,要晓得便连皇帝在节庆拜谒师长时,都是要作揖见拜的。
刘沐骤然被问及,不禁有些愣怔,虽已多少领会到父皇的心思,仍是迟疑道:“依儿臣之见,不若寻个由头,出兵……”
他躬身垂首,眼角余光扫过殿内诸位公卿,终究没敢往下说。
殿内众人皆是久居高位,岂会不晓得刘沐何故如此,甚至都能将他想出的法子猜出七八分。
“不若出兵屠戮么?”
刘彻将自家傻儿子所能想出的馊主意直接挑明,沉声呵斥道:“你还算晓得要慎言,也亏得诸位爱卿皆可信重,不会将你的愚笨心思传扬出去,教天下臣民皆觉储君暴虐不仁。”
“儿臣愚钝,还望父皇恕罪!”
刘沐忙是深揖作拜,向自家父皇请罪。
诸位公卿皆乃心思通透之人,晓得皇帝陛下虽是斥责太子,实则也是在警醒他们对此事要“慎言”,切勿对外传扬,忙是纷纷出言替太子殿下缓颊。
刘彻没再理会深揖不起的刘沐,转而看向太尉郅都,问道:“太尉以为如何?”
郅都曾坐镇大汉北方边陲多年,对乌桓诸事知之甚深,朗声道:“回陛下,臣以为宜参照朝鲜前例,以乌桓骑射编列仆从军,调派至倭岛,清剿倭奴!”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刘彻缓缓扫视殿内众臣,淡淡问道。
众臣皆听出郅都言犹未尽,若真依朝鲜前例,那就绝非仅止驱使乌桓出兵清倭那般简单了。
“大善!”
众臣纷纷附议,身为人臣者,有些事无须也不宜深究,晓得皇帝陛下大致的盘算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