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至此,刘沐便即翻身下马,张笃与他自幼相处,亦深悉他的脾性,故也跟着翻身下了马,倒是公孙愚因适才没听着两人的对话,此时见得他们下马,不禁满头雾水。
他年岁尚幼,仅是虚年九岁,习练骑术的时间不长,且因腿脚尚短,要上马还得靠驻马石,是较为费劲的,孰料刚跨上马背,正待驱马前行,见得两位表兄下了马,也只能随之下马。
下马可未必比上马轻省,即便他现下乘骑的乃是滇国向汉廷进贡的滇池驹。
滇马性情温驯,矮小敦实,奔行时步伐稳健,比起诸多性情暴烈的千里名驹,反倒是滇马对骑术不甚精湛的孩童最为合宜。
刘沐年幼时也曾乘骑滇马习练骑术,待得略有小成,才得以换乘高头大马。
十七年前,有西域之国向汉廷进献了一对照夜玉狮子,汉帝刘启将其赐给了刘彻和阿娇,现今这对照夜玉狮子虽已迟暮,不复昔年雄姿,却也早已繁衍出后代。
大汉慑服四夷后,太仆府更是不断从诸多藩属国或外邦“强购”优良马种,先集中在长安附近的上林马苑尝试繁育,再从诞下的马驹挑选壮实矫健的,送往各地马苑继续配种,为大汉骑军不断提供更为精良的马匹。
杂交繁育出的新马种虽也不差,然纯血马还是更受汉人追捧,太子刘沐亦不例外,故在进入宫邸学舍的预学馆前,特意求着自家父皇准允他到上林马苑自行挑选马匹。
刘彻自是欣然应允,不知是因凑巧,还是出于对自家父皇的崇拜心理,刘沐挑了匹两岁半的照夜玉狮子。
公孙愚对此眼馋得紧,尤是听闻刘典表兄亦得其祖父梁王赐了匹汗血宝驹,加之张笃表兄已乘骑年余的那匹踏雪乌骓,实在让他怨念不小。
他阿父是卫尉公孙贺,他阿母是南宫公主,有权有势的,更不差钱,要寻千里良驹不难,奈何他尚年幼,骑术又运未纯熟,故难以驯服真真的好马,要晓得,顶级良驹多是脾性暴烈,桀骜难驯的,若想真正将之驯服,必得御者亲自动手才行。
于是乎,向来惫懒怠惰的公孙愚突是勤练骑术,勤奋得让公孙贺和南宫公主都以为自家儿子魔怔了,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然要练就精湛骑术绝非一夕之功,尤是年仅九岁的小屁孩,无论是气力还是体型完全达不到要求。
即便是虚年十一的太子刘沐,若非他自幼日日挥舞大宝剑,气力远超同龄人,且是身长体壮,加之常年受左右中郎将教导其武课,只怕也难以驯服那匹照夜玉狮子。
此时的情形更让公孙愚郁闷,两位表兄上马下马皆是轻而易举,唯有他颇是费劲,好不容易跨到马背上,又得跟着下马,着实太折腾人了!
若在平日,随身侍卫自会出手扶他一把,然现下近前唯有随扈太子表兄的内卫们,除非太子表兄发话,否则就别指望他们会出手帮他,也难怪阿父公孙贺时常感叹,内卫皆是脑筋不会转弯的死板家伙,往往连他的面子都不给的。
刘沐和张笃非但没出手帮他下马,反是满脸促狭的看着他,每每见得他上马不易下马更难,跟只野猴子般急得抓耳挠腮,他们都觉得有趣得紧。
正因如此,三人皆是没注意到,苏媛缓缓落车后,车驾上又是蹦下个小贵女,垂着脑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若是刘沐三人瞧见那小贵女,十有八九是能猜出她的身份,虽说他们皆未曾见过赵婉,却皆是晓得右中郎将赵立有个仅比公孙愚晚出生月余的女儿。
昔年南宫公主婚后数年不孕,亦是请了老医官宁茈和苏媛为其调养身子,恰恰在她得有孕信不久,苏媛竟也得孕,天家诸人至今仍是偶有提及此事,故刘沐等小辈便连赵婉的闺名乃至具体生辰都是听闻过的。
他们却未见过赵婉本人,即便赵婉时常随阿母苏媛入宫赴宴,然那是皇后阿娇筵请公卿将相府上宗妇和贵女的,席间皆是女子,刘沐自然不会跟着掺和。
话分两头,苏媛母女尚未入得王府正门,贤王妃杨绮罗已是迎了出来。
亲王妃虽是尊贵,可大农少卿的身份也不低,即便苏媛今日只是以赵夫人的身份登门拜会,杨绮罗也不会对她有丝毫怠慢,更遑论倨傲失礼了。
一通礼数周全,杨绮罗亲自将苏媛引至内宅,让下人奉茶待客。
苏媛心思通透,晓得贤王妃乃是示以亲近,亦是隐隐表露出贤王府不会对翁主受伤之事多作追究的。
贤王府不作追究,那是贤王夫妇肚量大,然苏媛今日携女儿前来,就是要赔罪的……或许说赔罪有些过,至少是要赔礼的。
不能因着对方大度,就顺势将此事略过不提,完全撇清自家女儿本应承担的责任。
此乃苏媛做人的原则,亦是要对女儿言传身教的道理,既是犯了错,就当勇于认错,学会承担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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