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很长,总得慢慢走下去不是?放心啦。”话刚说到这里,老黄头的气急败坏地声音就传了过来,“陈小子,还不快来搭把手?真要让我这把老骨头交代在这里啊?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尊老敬老?”
顾醒闻言突然大笑出声,拍着陈浮生肩膀,“这条路上,确实充满了坎坷啊,陈兄保重。我去看下莺莺姑娘,免得陈兄担心。”
陈浮生闻言苦笑,双手一撑从祭台跃下,加入战局。当顾醒回望莺莺姑娘所在处时,这才心中一惊。刚才才奄奄一息的人儿,此时却陡然出现在战局之外,身形摇晃,不知意欲何为。
顾醒连忙出声喝道:“陈兄,前辈,小心留手,莺莺姑娘在你们身后。”
树大夫自然也听到了顾醒的喊话,却是趁着着短暂的一瞬,将两人逼退。并迅速来到莺莺姑娘身前,将其控住。陈浮生面色一沉,短刃在手中翻了个刀花,随即脱手朝着树大夫激射而去。
树大夫本能地将莺莺姑娘往身后一藏,抬手想要接下这一记突袭。却没想到,陈浮生人随刀至,身形一凝就来到近前,右手抓住刀柄,左脚往前一踢,再重重往树大夫面门一刺。
老黄头来不及援手,便在外围佯攻扰乱树大夫的心神,本以为这一次能够得手,至少能够让他受创,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一幕。
莺莺姑娘不知为何,在藏道树大夫身后时,挣脱了束缚,在顷刻间便冲陈浮生和树大夫之间,那捉对厮杀的两人皆没有收住攻势,双双刺入莺莺姑娘身体中。顿时一股殷红渗出,伴随着一声哀嚎,树大夫抱住莺莺姑娘疾步后退,恶狠狠地盯着陈浮生,双手拽紧,也渗出了鲜血。
不知是不是在这一刻,他的良心再一次复苏,他曾经身为人的情感,再一次战胜了兽性的支配,眼角也流出了淡红的泪水。莺莺姑娘已是奄奄一息,却还挣扎着开口说道:“我不知你是不是我阿耶,但我曾经那么喜欢你,这就足够了。”说着慢慢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摩擦着树大夫此时黝黑粗糙的面庞。
树大夫仰天长啸,发出一声声怒吼,宣泄着心中的悲怆。似乎在这一刻,他找回了曾经属于他的温暖,可这温暖却稍纵即逝。他并非泯灭人性,只是看过了太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不是不愿意承认,只是不愿莺莺姑娘背负太多。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也许也是心如刀绞般挣扎难安,却还要故作镇定,一副与世为敌的模样。想来,这也许就是莺莺姑娘在生死一刻挡在树大夫面前的原因。
莺莺姑娘有些支撑不住,慢慢垂下手,望着陈浮生,“陈公子,谢谢你保全了我的名节,但也只能委屈你,继续背负下去。”
陈浮生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是漠然地点点头,似乎在进行着最后的道别。莺莺姑娘惨然一笑,似乎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一句,“如果可以,希望你们能够停手,给这里留下最后的安宁。”
眼泪在这一刻滑落,随着那只苍白的手,无助地垂在身侧。莺莺姑娘嘴角渗出鲜血,双眼慢慢在失去神采中合上。陈浮生和老黄头皆是往后退了一步,没有选择在此时出手,任由树大夫抱着他曾经或许喜欢过,此时却来不及珍惜的女子,不住地哀嚎。
纵然人活百年,但若是到头来老无所依,终究是一件憾事。或许,刚才树大夫的反复留手,就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一条血脉,可希望却在此时破灭在眼前,让他如何能够接受这惨痛的事实。
也许作为曾经的爱侣,失去并不会如此伤心。但当接受了父亲的身份,那中撕心裂肺的触痛感,却让人难以维继。也许县尉大人也是心如死灰后,才甘心泯灭人性,彻底沦为一只任人驱使的野兽。也许树大夫被这亲情感化,才会如此感触,难以心安。
随着一阵稀疏脚步声,冥尊和马二爷率先一步闯入这悲怆之中,只瞧见跌坐在祭台之上的顾醒,一时间未看清其余三人。但紧跟而来的二十名赊刀人挤入这并不宽敞的深坑之中时,树大夫才缓缓抬起头,用看待死人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冥尊心忧顾醒,连忙跃上祭台查看,确定顾醒并无损伤后,才松了口气。他似乎想起了以前,想起了些许过往,所以才少了些漠然,多了些人性。这跟此时的树大夫一般无二,只是树大夫正在经历着内心最后的挣扎。
这种来自心底,撕心裂肺的痛,只有切身体会才能感受到,那一把把尖刀扎入躯体,却不敢拔出,任由它们不断拉扯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