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人比最强的敌人更了解自己。
他跟夜九,就是这种照镜子一般互相了解到骨子里的敌人。
夜九一死,他这一生,应该不会再遇到更相似的人了。
夜九没有半点伤感,而后去见虹佑。
虹佑坐在他以前所睡的榻上,抱着他常穿的衣服,靠在墙壁上发呆。
夜九走进房间,告诉她:“我今晚有秘密行动,现在就出去了。”
虹佑看着他:“很危险吗?”
夜九道:“是,非常危险。”
虹佑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夜九道:“不知道。”
虹佑的目光黯了一黯,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她拍了拍夜九的肩膀:“早点回来。”
“我会的。”夜九缓缓地道,“明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不用再等我了。”
虹佑微笑:“好。”
夜九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摸了摸她的头:“我走了。”
而后,他转身离去,不曾回头,不曾留恋。
他走出去以后,虹佑的眼里,流下了眼泪,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夜,夜九带着一百名死士,夜穿地道,直奔关外。
他们一下地道,地道入口便被彻底堵死,北拓大军就算发现了这条地道,也无法使用,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这天后半夜,北拓军营起了巨大的骚动,粮库火光冲天,杀声也震天。
月映华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看到北拓军营的火光,知道夜九偷袭得手,也知道夜九被发现了。
一百零一个人深入敌军大营,不可能脱身了。
他叹息着,一直看着远远的那方,火光逐渐黯淡,而后消失,再也没有半点动静传来。
再接着,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
他走下城头,往夜九的营房走去,准备叫妹妹一起回家。
夜九的营房里,夜九的榻上,虹佑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坚持睡在夜九的营房里,坚持多看一眼夜九,坚持感受夜九的气息,即使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即使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和语言,她也心满意足。
“虹佑,我们该回家了。”他在床边坐下,轻轻地拍她的脸。
她的肌肤,是冷的。
没有温度。
他意识到了什么,眼睛,慢慢的红了。
他没有哭,只是声音里有说不出的伤感:“只是傻孩子,连死,也要挑和他一样的时间。”
虹佑死了,如大夫所说,她身染怪疾,注定活不长久。
也许,她一直在撑着,只为了多看夜九一眼,多与夜九相处一会,但她感觉到夜九死亡的那一刻,她也自动终止了自己的生命。
唯一可以让月映华感到安慰的是,她走得并不痛苦,脸色平静,唇边泛着微笑,就像睡着了,正在做着美梦一样。
他喃喃一会后,将虹佑拥在怀里,抚着她的头,柔声道:“虹佑,咱们可以回家了,以后,你不必再这样想念一个人,可以安心地长眠了。”
也许,这样的归宿,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这一生,虽然注定命短,但她真的很努力地爱过了,也着着实实地感受到了爱情的甜与苦,最后,她与所爱之人同时死去,这不是完美的人生,却是真实的人生。
这一天,他将虹佑放进冰柜之中,带着她踏上了漫漫的回乡之路。
北涯关,夜九自那夜以后再也没有回来,从北拓军中传来的消息说,所有的夜袭者都在激战之后自爆身亡,不留遗体。
失去了夜九的大顺军队,仍然在死守,虽然人数和处境都不占优势,然而,前有巨大的地坑阻止,后有军粮被烧了大半,一时间无法进攻,两军只能持续僵持。
夜九消失后没几天,夜挽君战死、固兰关失守及西凉军队直奔郦央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天下,所有人,包括西凉和北拓,包括大顺的附属国和蕃国,都道:持续三百多年的大顺帝国,终于要彻底亡了!
整个大顺,一片愁云惨淡,悲伤绝望。
听到些个消息时,月映华既然抵达郦央,他并没有太大的喜悦,反而有些伤感:夜九,你说大顺不会被西凉所灭,真是没有任何证据啊!
因为这些消息,他走得不急不慢,一路看着沿途的大顺风景,想着西凉吞并大顺后的空前强盛,心里,隐隐升起一种千古帝王的骄傲和壮志来。
他决定,他就留在郦央,等着铁枭或父皇杀到这里,从而直接宣布大顺为西凉所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