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单,顺手把厚棉被叠好码在床尾,余奶奶满眼慈爱,她真是有福气哟,儿子儿媳孝顺,最疼爱的孙子和孙媳妇也这么孝顺,有啥好东西都想着自己,还给自己零花钱,整个顺河大队的老太太都比不上自己。
余庆安眼馋那条纯羊毛毯,跑过去坐在余奶奶床沿上不肯下来,一边用手隔着被单抚摸着底下的羊毛毯,一边说道:“哥,你哪来这么多东西?这羊毛毯可是上海货,没门路根本见不到,我快结婚了,想买一条羊毛毯,愣是没找着门路。这皮鞋是北京的八达岭牌的吧?好几十块钱一双呢,可惜我穿的鞋小了两个码。国红买过一件军棉袄,花了二十多,配着蓝裤子可好看了,羊毛线也是二十多块钱一斤,这么多东西得花一百好几十吧?”
余庆国笑笑没说话,白玉娴却道:“可不是,你哥一个乡下农民,没个正经工作,更加没有弄票的门路,千辛万苦地打了点野味,就留下几口吃的,其他的卖到收购站,得的钱不够买这些东西,得另添钱,可是一到冷天奶就腿疼,爸的旧皮鞋穿了几十年,补了又补,妈的棉袄硬邦邦的不知道几年没换新棉花了,总不能晚辈穿新衣新鞋,让老人穿着破衣烂衫过大年吧?你哥求爷爷告奶奶的,跟个孙子似的,好不容易才托人把东西买到手赶在年前寄过来,昨儿得到信,今天一大早就去拿来,辛苦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白玉娴满眼心疼地看着余庆国,是真心疼啊,他余庆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弟弟?别以为她没听出余庆安的话外之意,他想把羊毛毯和皮鞋据为己有,但因为皮鞋的鞋码比他穿的大了两个码,羊毛毯自己给余奶奶铺在床上了,他才没敢明说。
余父余母是余庆国的父母,自己孝顺公婆和余奶奶是天经地义,对大姑姐好是大姑姐对他们好,凭啥对贪得无厌的小叔子好?她可没这份善心,连衣服都不给他做。
白玉娴说完这番话,又似真似假地对余父余母和余奶奶道:“奶,爸妈,庆国和我孝顺您们几位的东西您们千万别舍不得用舍不得穿,赶明儿我得看着您们有没有穿有没有用,要是送给别人做人情,践踏我和庆国的一番孝心,我可是不依的。”防的就是余庆安,哼!
“好好好,明天一大早就穿上,别人问时就说是我儿子媳妇孝敬的。”明白儿媳妇话外之音的余母笑着答应,余奶奶也一个劲地点头,把毛衣放在枕边准备大年初一穿。
余庆安很有眼色,他要是真不识趣,也难在工厂混得如鱼得水。
他赶紧下了床,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烟,递了一根给余父,又递了一根给余庆国,后者父子两个偶尔喝点小酒却不吸烟,顺手夹在耳朵上,帮忙烧火做饭。
余家的年夜饭比往年更丰盛,满满一大桌子摆的都是硬菜,红烧家猪五花肉、红烧野猪五花肉、红烧野兔肉、红烧大鲤鱼、红烧排骨,皆是大荤,除了葱姜蒜以外没放任何配菜在大碗里充数,还有炖野鸡、炖野鸭、炖老鹅、炖肘子,都是清炖,炒鸡蛋、炒腊肉、炒香肠、炒猪肚、炒肥肠,全用红椒和蒜黄配着一起炒,凉拌猪耳朵、凉拌花生米、凉拌黑木耳,加上清炒白菜心一共十八个菜,饭是浓浓的小米粥,主食是白面大卷子。
所有人都满脸笑容,余母道:“一年比一年好了,往年能吃饱就不错了,哪像这两年能吃上肉。今年庆国娶了媳妇,明年庆安结婚,你们的终身大事办完了,我和你们爹就放心了,好好过日子,争取明年过年比今年更好。”
余庆国笑着应是。
白玉娴很讲究养生之道,面对丰盛的年夜饭也没有大吃大喝,每样菜吃两口,再喝一碗小米粥就有六七成饱了,倒是余庆国父子三个都是大胃口,风卷残云似的,饭菜没多久就去了一大半,唯独红烧鲤鱼只有白玉娴吃了两筷子,别人都没动。
年夜饭必须剩菜,尤其得有鱼,叫年年有余。
“妈,明儿近房家的孩子来拜年,您看我们给多少压岁钱比较合适?还有姐姐家的外甥们。”因为大年初一不能扫地,扫地把财气扫出去了,所以白玉娴洗刷完碗筷,把堂屋地上的垃圾扫出去,突然想起压岁钱,就开口询问,她和余庆国给的压岁钱可不能超过公公婆婆。
余母想了想,道:“十几年前哪里需要给钱,给口吃的就是大恩大德,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上别人家里拜年、吃饭,也就这几年年景好了,才开始给压岁钱。我和你爸给你姐姐家的外甥外甥女们是一人一块钱,你们叔婶家的孙辈是一人两毛钱,其他近房家的小孩都是一人一毛,远房的给点炸果吃,压岁钱你们俩减半给就行了。上回你姐姐们来下节礼,我说你是新婚第一年,你娘家肯定来人接你回娘家,就让庆国初六去接他们,要不是初四让庆国去接你们姑姑,初四去接你姐姐们也不错,你心里有个数。”
白玉娴点头,问道:“初二庆安得去接他对象吧?我娘家来人晌午一桌吃饭能行么?”原身的记忆里就有这么一条规矩,谈婚论嫁中的青年男女,在大年初二这日一早男方要去接女方来自己家里,就像认门一样,如果初次去接就要给见面礼,如果认过门了就不用给。
“咋不行?人多热闹,就让庆安初二去接国红。”
“那好。”余母怎么说,白玉娴怎么听。
确实像余母说的,人多热闹,娘家来接她的人得在婆家吃午饭,下午自己跟来人回娘家。
顺河大队没通电,黑灯瞎火的,又没什么娱乐节目,加上国家破四旧,家家户户都不守岁,早早吃完年夜饭就结束了,她和余庆国也回到了自己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