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鹿的魏南一定出事了。
隔间歇息的小厮春喜听到动静,赶紧点灯来看。
“公子您怎么了?”春喜见到坐在地上失神落魄的李垚,不免担忧。
李垚好像看到救星,抓住他的袖子不丢:“魏南,魏南一定出事了。”
“公子您放心,咱们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李垚置若未闻:“我要你去他,我要去见他。”说着便跌跌撞撞的起身,一瘸一拐的真要出门去寻。
“公子,现在是二更夜,城门都关了。”春喜一边扶着他,一边劝道。
“春喜,”李垚突然扭头,认真得看着他:“魏南需要我。”
春喜咬咬嘴唇,想起临走魏南的交待,只好说道:“那公子您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董大人,他一定有办法。”
他不敢停留,提着灯笼一路小跑。幸好守城的是董大人的手下,认出他是李垚得人,才勉强放行。
谁料他摸黑到了军营后,还未见到董文,便直接被人绑着送到了林之津得营帐。
春喜见到大官,不自觉就腿软想跪:“大人,我是李公子的小厮。”
“我们公子托我,托我来问将军消息。”
一句话他说得磕磕绊绊,林之津叹了口气,示意手下塞上他的嘴巴,压到了内账。
才一进去,他就看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董文。
春喜嘴里塞着布条,呜呜哇哇地。
董文看了他也是呜呜哇哇说不清楚。
林之津端了一杯茶走到董文面前:“董大人莫出声,就喝杯水吧。”
他摘了董文嘴里布条后,就听董文苦苦央求:“你让我走,我自己去找魏南!”
“你先把水喝了吧,已经两天了,再熬就撑不住了。”
董文从胸腔里发出一阵怒吼:“放我去找魏南!”
林之津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又把布条塞进他嘴里:“不是我不让你去找,朝堂之争谁也拦不住。我也不知父亲为何执意要杀魏南,但是你且放心,他死后必会流传千古。”
董文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一眼不眨地死死盯着他,像是要把他身上盯出来窟窿。
“唉,”他长叹一声,“只愿来世你们都能做个普通人,不要被人随意左右生死。”
他摇摇头,身形落寞的走出营帐。
天空一轮皎皎明月,好像神明的眼睛,漫天得繁星闪烁,叽叽喳喳,都在诉说命运的无情。
此时此刻,魏南再做什么?
他是不是已经陷入父亲提前布好的圈套?
林之津突然觉得很累,非常累,从身体到心灵。
从小到大他都不如兄长聪明,人懒惰还贪玩。他胸无大志,没想过要建功立业,只想吃好喝好玩好。
后来人人笑话丞相家的二公子不学无术,放浪形骸。
他不愿自己成为英明了一世的父亲的唯一污点,也学着拉弓射箭。
可他就是学不会。
林之津知道很多人都看不起他,若不是有父亲帮衬,他做不了潼安的大将军。
德不配位,他从一开始都不愿意揽这个活儿,可父亲不同意。
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吴哲当众羞辱自己的样子。
三十多岁的吴哲正值盛年,手握几十万军权,跺跺脚朝廷就要抖三分。
见了他也不打招呼,斜着眼就道:“这就是丞相家的废物二少爷?”
他心里虽然气得牙痒痒,却在吴哲强大的气场下涨红了脸。
林之津突然笑了。
吴哲说得没错,他就是废物。
贪财好色还胆小的废物。
父亲要杀周松,他心有怜惜,可却不敢质疑。
父亲要杀魏南,他心里悔恨,可还是不敢质疑。
林之津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直面头顶明月。
对不起,
对不起。
第二天快傍晚,
他终于等来前方战事消息。
亲信跪在地上,脸上表情苦涩:“魏将军,魏将军战亡。”
说罢他把头抵在地面,继续道:“将军为救曹千户,乱箭穿心而亡。”
绑在柱子上的董文面如死灰,落下两行热泪。
他咬着口中布条,恨不得亲手杀了林之津。
林之津点点头,艰难地从椅子上起身:“董大人还要再委屈一下,只要曹末带军回营,我就放了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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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末没想到魏南会来救他。
他真的没有想过。
魏南沉着冷静,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游刃有余。
颇有周前辈的风范。
他没有想过魏南会来救他。
其实,早在出征前,他和另两个千户就一同被林之津收买了。
这不能怪他们。
有周松的前车之鉴,他们都不敢轻易冒险。更何况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不敢赌。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背叛潼安,他也没有背叛。
所以,当另两个千户暗自给匈奴通风报信时,他没有这样。
魏南让他亲手杀了两人时他也没有犹豫。
背叛潼安,该死。
他没有背叛,他只是,只是背叛了魏南而已。
可在他陷入困境,正准备赴死时,魏南还是来了。
他一路披荆斩棘,把他从地上拉起,放到马上。
穿过层层围困,想带他突围。
曹末看着他宛如地狱使者一般杀红的眼,看着他拼死抵抗,突然趁其不意,把他狠狠推到马下。
魏南一脸不可置信,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呼和邪等这一刻等了许久,早就举起弓箭瞄准,箭发,不可收。
魏南低头看着从背后射入心口的弓箭,胸前的串珠早已应声而碎。
他想起身,他想回家。
曹末不敢再看他的惨状,夹马逃了。
魏将军,对不起。
用您一条命,换潼安十年太平,值了。
他心里想到。
倒在地上那一刻,魏南仍旧睁着眼睛。
他想李垚了。
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