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复又起身,看着帐中几人吩咐道:“把曹末关起来好生看管,你们几人随我一起回雄鹿山!”
然而待他带着大军重回雄鹿时,匈奴早已返回。
余下的两千人日日搜山,却毫无所获。
他站在夕阳余晖下,恍然一梦。
似乎不久前,他还和魏南一起剑指江山,豪情万丈。
“找到了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属下该死。”
他突然笑出声,蒙阴上次交锋败给魏南,早已对此恨之入骨,恐怕不会善待他。
“你去把其过叫来。”
不一会儿,二十出头的其过便走到他身后,跪在地上听令。
“将军之死,你怎么看?”
其过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就算有话想说,也不敢说。
“你直说便可,不用担心。”
“小的跟随魏将军一同去救被围困的董千户,亲眼看到他把将军推到马下,这才被呼和邪活捉。不仅属下看到了,许多兄弟都看到了。”
听听,这就是他们的潼安。
他们舍命保护的朝廷。
“我封你做千户如何?”董文回头对眼前的年轻人说道。
其过不敢质疑,张着嘴巴半晌没有言语。
“咱们潼安现在已经烂到根了,周将军不明不白死了,魏南也是。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接手这个烂到根得苦差事吗?”
其过犹豫片刻,终是磕头领命:“属下愿意,属下万死不辞!”
“好,我明天去找呼和邪,你领着人回营复命。路上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曹末杀了即可。”
“将军不可,呼和邪为人狡猾,您怎能孤身前往?”
董文置若未闻:“我要带他回家,是以朋友情义去的,和我的身份无关。”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虎符,亲自递给其过:“你把它交给林之津,他看了就知道该怎么做。”
其过匍匐到他脚边,苦苦哀求:“将军三思,将军三思。”
“你先下去吧。”董文像是苍老几岁,连背影都隐隐弯驼。
到了夜里,他果然孤身一人闯进溱河地界。
此后,再未出现过。
这就是李垚苦等之后所得到的全部信息。
潼安仍旧是那个潼安。
从周松到魏南,如今转交给了其过。
连城中百姓都已经麻木,除了每日都有几户搬家的外,和往常再无差别。
林之津前来安慰过,还跟他说朝廷追封了魏南为威武大将军,要全国公告。
春喜得了他的令,没有让他进门。
他倒好,临走前在地上放了一个包袱。
里面全是魏南生前用过的东西。
魏南生前用过的东西,魏南生前爱用的东西明明是他!
让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他舍不得。
让他自己孤零零活着,魏南也会舍不得。
他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独一无二的一对。
谁也不能分开。
李垚摸着手上修好的串珠,突然觉得高兴。
“你就是我的有情人,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快乐事。”
就算死,也快乐。
他囔囔细语:“从前你总爱吃醋,说我看不上你。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只是不擅长表达,可心里眼里全是你,你就看不出来吗?”
“唯一不好的,就是从来没送你过东西,就这一串便宜珠子,你还把它当宝贝。”
下辈子,我多送你点好不好?
下辈子,你也记得要来找我。
李垚叹了口气,小心放好串珠,扶着门外出。
“公子,您去哪里?”春喜正在烧火做饭,见了他便问道。
“我随便转转,对了,中午记得炖条鱼。”
“好勒公子,您不要走远。”春喜听他想吃鱼,高兴得赶紧应下。
李垚没有走远,他去了豆腐铺朱大婶家。
那里有他偷偷养得一匹马。
他想去雄鹿,魏南生前最后呆过的地方。
不辞辛苦,只想见你。
他一路疾驰,夜里就躺在马肚子旁边。不吃不喝,宛如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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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猎户背着一捆柴火,边走边骂。
“没良心的臭婆娘,老子不过是在家歇了两天,就恨不得把锅砸了。这么冷得天,非逼着老子去打猎。”
“打猎,打猎,打他娘的猎。”老齐说着吐出一口浓痰,又搓搓手:“狗日的老天爷,才十月就下大黑雪,非把我们都饿死才满意。”
他本想坐在路边歇会脚,可眼看天空越加阴沉,只好加快速度前行,谁料扑通一声却被一块长石头绊倒在地。
齐猎户从地上爬起,狠踢了几下石头:“谁他妈不长眼,在路中间放块石头!”
不踢还好,一踢居然从雪地里露出来一双人手。
齐猎户慌了一跳,拍着心口念叨:“好汉莫怪,好汉莫怪。”
终是良心尚在,他蹲在地上把那死人身上的积雪扒拉开,只见是一年轻的公子。
“唉,都是苦命人。”
老齐放下背上的柴火,把年轻公子的尸体拖到路边。若不是怕天要下雪,或许他还会挖坑把这个可怜人给埋了。
他哀叹一声,折了三根短柴火棍,插在李垚面前:“下辈子长点眼,投胎到京城的富贵人家去就不用受罪了。”
说罢,便背起自己的柴火,一路小跑回家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