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龙三十年,六月中旬。
宏安关。
崔昊才一回到宏安,就受到了夹道欢迎。
“好你个小子,本事大了,竟然以少击多。”吴哲笑着锤了他肩膀一下打趣道。
“是啊,我们都以为你会守不住呢。”
“这次可算给咱们出了口恶死,听说你们还抓了近一万俘虏。”
只有杜子林一脸担忧的看着强颜欢笑的崔昊。
到了夜里,他自己去找吴哲说话。
吴哲听了他说得话后亦是若有所思:“我想他可能是被惨烈战事刺激到了,这几天先不用急着回军营,你好好陪陪他。”
“还有一事,属下也有担忧。”
“你说。”
杜子林犹豫了很久,才道:“朝廷会不会因为死了这么多人而怪罪他?”
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事。
谁也不知道,洛阳城的那帮人会如何明里背里讨论这件事。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样吧,我写封信送到洛阳,先探探风声再说。”
“多谢将军!”杜子林半跪在地上,抱拳感激。
“嗐,你这是做什么?”吴哲赶紧将他扶起来,这两年的相处下来,他已是越来越看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将军最近还夜咳吗?”杜子林看着吴哲日渐消瘦的身体,不由问道。
自从当年被抓入狱后,吴哲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
有时候一到了夜里就会整夜咳嗽,好几次何慈都看到他帕子上全是血。
“还好,天热就会好些。”顿了顿他笑着催促起来:“行了,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赶紧回去陪陪他,在这守着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
待杜子林走后,何慈才拿着披风从后边过来。
“躲多久了?”吴哲笑着问他。
“知道自己怕风还穿那么少,一点都不爱惜自己。”何慈一边替他穿衣服一边抱怨。
吴哲认真得盯着他的脸看,又有大手揉揉他的头顶:“我们时宜长大了,”他似是在感叹什么:“真好。”
“怎么了?突然像个老头子。”
“可不是,我已经是老头了。”吴哲紧紧抱着他,深深嗅着他的脖子。
“瞎说,你一点都不老。”隐隐月光下何慈的眼睛闪着稀碎的光。
真好看啊,真想多看看。
吴哲轻轻摸着他的眼皮:“我快五十岁了。”
“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栓在身边。”
现在,又没有办法多陪你几年,又舍不得你。
两难。
明明自己是不服输不服老的人,可是这些年身体却每况日下,年少时在战场厮杀留下的伤到了夜里常常会让他疼得睡不着。
可是,何慈还很年轻。
何慈就像是一颗秀美的松柏,而他,已经垂垂老矣,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你是后悔了?”何慈红着眼睛问道。
“没有,不会后悔,”他叹了口气,已经不敢再看何慈的眼睛:“我就是恨。”
恨自己才45岁就有了一身病,恨自己配不上他。
“我也不后悔。”何慈揽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吻:“一点都不。”
过了很久,吴哲才下定了决心:“要是哪一天我真的病得起不来了,你就去遂溪。你娘老家是遂溪的,我在那里买了房买了地。”
“你要是不喜欢遂溪,也可以住在清平,我会让孙承恩照顾你。”
何慈眼角带着泪却仍笑着问他:“你是在托孤吗?”
“喜大夫不是说你的咳疾能治吗?我们去遂溪找玄光,他那么厉害,连瘟疫都能医,你的病肯定也能看。”
他实在忍不住,泪如雨下的哽咽着:“别再留我一个人,六年前我爹把我托付给你,现在你又要把我交给别人,我难道不能自己选择的路吗?”
“我想和你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吴哲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可是我会拖累你。”
“我不怕。”
“我不怕。”
何慈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直到吴哲点头同意为止。
景龙三十年,六月底。
吴哲的咳疾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夜不成寐的地步。
喜大夫翻遍医书仍旧束手无措。
最后还是陈瑞文于心不忍,眼看他渐渐消瘦,饭也吃不好。
他身为宏安的监军又怎能置身事外,尤其他在宏安生活得越久越觉得天下并不太平。
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而且这股暗流似乎牵连甚广。
而吴哲的身体事关宏安的稳定,宏安的稳定事关朝廷。
在周松已逝,新秀魏南也战死沙场的情况下,他们宏安绝对不能出现一丝丝差错。
基于此他斗胆向太师宋平送信,告知了一切。
好在宋平也是明事理的人,没少在胥御皇帝跟前说好话,才特许放了吴哲一个月假,让他回遂溪找玄光碰碰运气。
吴哲坐在挂着厚实窗幔的马车里,再次不放心的交待:“我走后宏安大小事务都暂交给杜子林处理,若是遇到紧急事也不能轻举妄动,凡事都有监军。”
马车外的一众主将具跪在地上磕头领命。
半晌后,何慈才撩起帘子催促车夫:“上路吧。”
他又对外面的崔昊和杜子林挥手告别:“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崔昊上前一步递给他一把短匕首:“照顾好你自己。”
“好。”
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这次分别竟会是天人永隔。
再无相见之日。
一切都像是被精心计算过。
吴哲走后第二日,宏安突然收到朝廷的八百里加急。
以及他们最熟悉的人。
陈季大摇大摆的坐在将军府主座上,慢条斯理的喝茶:“两位,咱们好久不见。”
崔昊被他一身打扮吓了一跳:“陈季兄你怎么穿花衣?”
“花衣?”陈季扭曲着一张白净的脸:“因为我被阉割当太监了呀。”
“谁害得你?”崔昊曾经是当真把他朋友:“我找了你许多年你去哪里了?还有,当初秋闺,为何没有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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