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对张俊已经彻底失望了,一方大将面对困局想到的竟然是自杀,可笑,可悲。他需要张俊活下去,张俊如果死了,余下将士还有逃下去的勇气么?濒死之际,唯有张俊能给这份勇气。
没再理会张俊,程方调转马头举到喝道,“兄弟们,可还有男儿,随本将会会这契丹狗贼!”
宏伟的大宋,可笑的大宋,一个文人至上,武夫如狗的朝代,可就在这个昏暗的大宋王朝下,并不缺少英勇的男儿,一声召唤,有几十人、几百人,慢慢汇聚成了两千多人的决死营。
看着决然而去的程方,张俊心中某些东西被唤醒了,他低身捡起宝剑,拨马南去,“儿郎们,随本将冲....”
张俊领着余兵南下,可让他气怒交加的是竟然有一批人转身北上,直接跪在了地上。泽州节度使云刀烈、怀州节度使宋子生、卫州节度使蔡丽森自知逃生无望,领兵投降。
有人降辽,张俊也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有选择活下去的权力。泽州节度使云刀烈号称忠勇无双,自开战以来,杀敌无数,攻城之时,势必身先士卒,可就这样一个猛将,竟然率先投降了辽人,世上之事,永远都是这么的不可捉摸,就像没人能料到伐辽大军会败的这么惨。
程方已经管不了身后事,云刀烈等人投降,可耻却也让人理解,每个人都有选择生的权力,尤其是不能稀里糊涂的死。云刀烈爱兵如子,恐怕他想投降,也是不想让手下士兵再做无畏伤亡吧?云刀烈可耻,他程方也高尚不到哪里去,他不也让自己的好兄弟钱林偷偷的往灰河流域逃了么,都是为了活命,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这一支骑兵乃是拱卫上京的前卫师,此次奉命远调西京,目的就是配合完成最后的剿杀,看到那些迎上来的汉人,前卫师统领速查阿挥手留下两千骑兵,余者直接向南绕开,“杀!”
一声怒吼,纵马扬鞭,奔跑起来的骑兵是可怕的,他们就像后世的钢铁洪流,人类在其面前就像蝼蚁一般。弯刀挥舞,无数大宋儿郎就像割麦子一样不断倒下,辽人弓马娴熟,看着四散而去有些距离了,便张弓搭箭,好多大宋儿郎根本来不及反抗,而且在五丈原逃命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丢了手中武器,甚至连身上碍事的软甲都脱了。
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断地向南,向南,跨过石碣谷,就是家,可这几十里路,却成了大宋儿郎无法逾越的地狱之河。
程方握紧钢刀,紧咬牙关,就在刚刚迎敌的时候,一枝羽箭射中肩头,拿刀的手有些颤抖,甚至发不上力。这次是真的要死了,但死前也要张开嘴咬下辽人一口肉。
聿聿...聿聿....一些无助战马痛苦嘶鸣,那声音刺破天际,直入银河。又有两个辽兵纵马本来,程方嘿嘿冷笑,突然一个翻转身,手中钢刀甩出,钢刀旋转,直取一名辽兵胸口,那名辽兵始料不及,闷哼一声栽落马下。没有迟疑,程方用尽全身力气,纵身而起,将另一名辽兵扑下马身,接着嘴巴朝那辽兵的喉咙咬去,此时的程方就像一头猛兽,鲜血淋漓。
簌簌,几支羽箭射出,程方再也站不起来,他趴在地上匍匐着,一点朝着最近的一名辽骑爬去,一丈的距离,却仿佛千里万里,难以逾越,终于靠近了,抬起右手,一点一点朝马蹄砸去。眼神凶恶,虽然打了下去,可哪有半点力道,打在马蹄上就像是挠痒痒。辽兵笑了,笑得是那么的苦,又是那么的恨,一提马缰,战马前蹄扬起,狠狠地踩了下去。
噗,骨头断裂,程方终于没了声息,夕阳已经沉落,天边有一点星光冉冉升起。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不免阵伤亡,生与死,苦与乐,悲与喜,爱与恨,一起都有尽头!
灰河河畔,一直狼狈的兵马趴在河边喝着水,天色暗了,没人追了,战马早已丢弃,看着东方,钱林虎目含泪,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他知道,程大哥活不成了,就在之前,他知道有一只大辽骑兵穿过五丈原之西向南而去。耶律大石,他就是个地狱里的魔王,杀起人来毫无怜悯之心,幸亏听了程大哥的话,否则自己手下这几千人也要葬送在五丈原了。
四月二十三亥时,经历了两个时辰的追逐后,大宋左路军张俊所部终于逃回了石碣谷。几万大军,面对辽人步骑,竟然被杀的仓皇逃窜,一场大战,仅仅两个时辰就结束了。太快了,可也太惨了,去时近五万大军,回来时只剩下不足五百,还多是伤兵,张俊就像个死人一样躺在石面上,星光洒在身上,带不来半点温暖。
就在刚刚,景开山去抵挡萧干的追兵了,此去还能回得来么?
石碣谷北面十里处,一匹战马孤独的站在草原上,景开山魁梧的身躯跪在地上,手臂不断留着鲜红的血,萧干打马向前,狭长的鹰眼傲声道,“汉人,投降吧,云刀烈、宋子生等人已经投降,你现在投降并不可耻,本王保证,只要将军肯投降,我大辽必厚待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