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二刻,书楼,门廊
看到柳继拉着许盈盈,一阵风般的冲进来,两个正在聊天解闷的门房吓得,躲在暗影里,低头不敢言语。
柳继在回来的路上心情复杂,看着身边的下属押着面无表情的许盈盈,他忍不住要了酒。日常很少喝酒的他,此刻进门非但一身酒气,更是一改日常的谦和,气急败坏地冲着下人们这样大吼着,让两个门房直接不敢言语。
“滚,全都给我滚!”
回到自己的书楼,柳继不再假装内心的得意和满足,而是满满的嫉妒和不堪。
他用力抓着许盈盈的手腕,仿佛铁钳一般,几乎随时想发狠折断这纤细,才能解气。
柳继本来家下就不多,他又喜欢这书楼的清净,所以书楼里原本也只有三两个人;自从许盈盈几个月前,辞别这里之后,书楼再次恢复了早先的清净,只有掌灯看火烛的下人和两边上夜的门房。此刻他二人见状,急忙锁好门户,飞跑着去了靠近老宅的下人房。
柳继举着许盈盈的手腕,“很好,许大夫,现在这里没有人了,我倒是要问个明白!”他嘴角露着寒意,显得他一口整齐的牙,更加如冬日的初雪一般洁白。
“你先放手!”许盈盈忍着手腕的疼痛,正色道,“太疼了。”
“你当我真傻吗?”柳继,嘿嘿的笑了,“我自认,轻功略差你半射之地,我此刻松手,你若真逃跑,我未必追得上你!”说罢,露出些许揶揄的味道。
怪不得吃饭的时候让手下用刀架着自己,回来的马上也是这么紧紧抓着,许盈盈默想。
被握着的生疼又怎么都无法挣脱,让许盈盈也气恼起来,看着四下无人,她抖着额前散乱的头发,大叫,“我既然一路跟你回到这里,就不打算逃走。你先松手,有什么疑问,赶紧问吧,我绝不遮掩、如实作答。”
柳继,猛的拽着许盈盈,奔上书楼的台阶,一个身长八尺半的男人,脚程更大,许盈盈几乎是被拖拽着上楼,半当中,她的绣鞋,掉了一只。
她低头找寻,着急地说,“你放手,我的鞋,掉了。”
柳继只略略松手,她便一把挣脱开来,侧头摸着手腕,还没看到绣鞋的去处,却被柳继在身后一把推进门内。看着柳继不慌不忙关上房门,上了门闩,许盈盈一时间不敢造次,只查看了一下上官翼帮她包扎的手臂,方才在马上蹭到,有微微的血色,渗出。
“绣鞋?”柳继,背对着许盈盈,走到小厅正当中的圆桌后面,突然,“哼”了一声,回身上下打量着额发散乱、气喘吁吁的许盈盈。
猛然,他脱去了外衣,眼睛逐渐冒着火,开始松解腰带,解开中衣系带。
许盈盈看的分明,那仅仅是怒火。
她稍微定了一下心神,慌乱之余,揣测着接下来如何应对。“你要干什么?”她镇定地低声问。
“放心,我对你这女人,没兴趣!”柳继轻描淡写地说着,继续脱上衣。
之后他曾数次回忆过当时的这句话,难以想象,羞愤恼怒,会让他脱口而出如此违心的话。
他气哼哼的脱了小衣,赤裸的上半身,走在许盈盈面前,指着自己,冲她低吼道:“看看,看看我身上的这些!”
许盈盈看过很多男人赤裸的身体,各种濒死的、血污的、扭曲的、恶臭的。但是,当她看到柳继身上这些横七竖八、各种深浅、长短不一样的伤痕,还是吃惊的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心头莫名的一紧,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那是一种过往的刻蚀、一种生灵的残忍,这让珍爱生命、热力生活的许盈盈,心头发酸。
她无法直视,尤其看到她下午猜中的、柳继一年前在宫门外等候时那处未愈的负伤。
这时已经变成红褐色、斜向肩膀的刀疤,突兀地刻蚀在左胸那闪着青春光泽的紧实肌肤上,特别刺目。
她能体会——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柳继,一样的年少热烈,却曾经从何等阴暗可憎的地方,艰难前行着,走到今天。
“看看,我为了今日的复仇都对自己干了些什么!”柳继,拇指反向指向自己,依然低吼着,只声音明显有很多失落。
“我娘被杀我八岁,我爹病逝我十一,然后吃尽白眼和闭门羹,明明在家,去借钱却说出公差的比比皆是;于是只好卖了祖产,最后在我十五岁那年,
银钱都用完了,为了活命我只好从军,只说,‘千万保住性命,做长久计算’!”柳继说话间,握紧了拳,突然捶向小厅的圆桌面,“我为了能有实力接近上官翼,在军中是最不怕死的那一个。你懂嘛!”
“否则,怎么能有机会再回帝京!哪像你的那个上官大人,一生优渥,想要什么得不到?就连京城第一美女,为了嫁给他推掉所有官媒人。而我哪?战场的横尸遍野里爬出爬进,一只卑贱而丑陋的尸虫一般,有谁在乎过我?”柳继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多年的积怨竟然对着仇家的小妾,唠叨起来,心里更是不忿,声音几近吼叫,“只要能活命就留着去拼命、拼尽全力也只是为了得到一级一级的晋升,然后才能回到帝京!”
“柳继,你,,,你这样,不快乐。”许盈盈在怪兽般的阵阵吼声中,逐渐冷静下来。
柳继仰起下巴,大叫着,“是!我不快乐,所以他也别想快乐!”
看到许盈盈眼中的冷静,他突然避开许盈盈,把脸转向一边,语气里满是悲凉。
“你是怎么看我的?我一直在你面前,是不是一直特别可笑,想个戏班里的小丑吧?”
“不是!”许盈盈断然否认,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
柳继斜瞄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我不会再信你了!”然后,低头开始一件件穿回衣服,许盈盈正好借机斟酌,如何安抚柳继的怨恨。
她此刻有些后悔,当初没有问上官翼,他两家到底怎么回事。
寂静的书楼里,灯罩里的烛火偶然的发出些细碎。
柳继抬手拿起外衣,突然冲着许盈盈,深沉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和上官家的事情?上官家被抄查,你不可能料想到我会出现。”
许盈盈带着些迟疑,回,“上官翼,告诉我的。”她还没来得及说,具体她也不清楚,便被打断了。
“什么时候!不可能!他对此事一直缄口不提。”柳继恶狠狠地转身,走到许盈盈近前,“你,又在我面前耍诈!”
“我说过,今晚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如实作答。你不信就别问,没有意义。”许盈盈避开射向自己的目光,生硬地看向柳继的肩膀后侧。
“时间?”
“在你中毒之前。”
“你去过刑部大狱?哦,我说呢!他的伤,是你医好的喽?”柳继轻慢地看着许盈盈,继续穿上衣服。
为了缓和柳继的羞愤,许盈盈刻意提及,“你使了银子吧?杀威棒真的是,名不虚传。”
“那又怎样,那是他应得的。”柳继盯着许盈盈白净的额头,突然停住手上中衣的扣带。
“哎呦?不对!这不可能!我问过,没人见过有医女出入。你就算会乔装,在刑部大狱里多个男人进出,我也能知道。”
“每夜丑时,会有一处的守卫混空,我出入,便是得了这一处的方便。”
柳继听闻,冷冷道,“呵,是圣上的意思吧?能做到这样手眼机密。”
许盈盈默不作答。
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柳继,一切都是圣上的安排,包括上官翼在狱中反复过堂受刑,而博得柳继的同情心,让他此刻心里痛快、放下仇恨。但她立刻想到,以柳继的个性,让他知道了那些,会对他日后的仕途不利。
许盈盈本能地选择不说——因为她不能为了脱困而对柳继说出上官翼对圣上的揣测,尽管她确信,上官翼的揣测是正确的。
就在许盈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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