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影响她日后的生活。”柳继突然年长了十岁一般,言辞出奇的稳重,听起来好像是上官翼的口吻,这也让悲戚的许盈盈,不禁抬头看向他。
“她是女孩子,如果日后真因为那么个小脚趾长的大了些就嫁不出去,我养她一辈子!”柳继说道这里,已经有些气恼了,不是因为许盈盈的担忧和抱怨,而是仿佛眼前真的看到别人嫌弃馨儿而愤慨。
没听到许盈盈的回应,柳继扭脸看着许盈盈的裙摆,安慰道:“小孩子,吃五谷杂粮长大的,都会有这样的时候,我相信馨儿有你在,一定会好起来。”
其实,过了两天仍不见好的馨儿,让柳继这会儿的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完全是眼前一片漆黑,而自己只是用力抓着他们母女不放手。
他,只是为了许盈盈,假装自己非常有信心,假装的这么有底气,完全是因为恐惧。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天亮了,发现馨儿没了气息,他要如何面对孩子的过世和失去孩子的许盈盈以及他失去孩子和许盈盈的他自己。
许盈盈看到柳继这个时候伸过来的手,她没有退缩,让那只大手稳稳地落在自己满是眼泪的手背上。她内心翻腾着各种心酸,但从那一个瞬间开始,对他的怨恨,却一点也没有了。
馨儿突然生病的那三、四天,柳宅上下的紧张气氛,不亚于柳继两次中毒的时候。
反倒是,成妈看着年轻的父母心焦的进进出出忙乎,轻声说,柳继小时候,也这样过,第三日便能好了的。
柳继,突然冷冷地斜眼看向兀自说出这些的成妈,紧闭嘴角。
许盈盈,认为这是老人家惯常的安慰,本来想点头谢过,但是紧张和疲乏让她只是嘴角动了动,然后默默地看向柳继。她一惊,柳继脸上的表情,莫名诡异,不过她也无力分辨。
果然,成妈不是在瞎说。
孩子时而高热昏迷、时而精神大好如常的有说有笑,柳继和许盈盈凄凄惶惶地在大卧房里,度过了两个不眠不休的夜晚。
二人都不知道,这两个在生死线来回拉扯的日夜,将他二人的自尊,彻底拉扯尽了。
第三日的午饭后,看到孩子两只手背同时有小疹子冒出来,许盈盈先是吃惊,随后明白,孩子这次的危难,即将安然度过了。
孩子平安了,两个大人又开始“演戏”。
——看到许盈盈面上露出了放松,柳继急忙收住自己的身心,说了句,太好了,便出来招呼阿珠,换了官服,匆匆出门。
就在上下人等欢喜放松的时候,当天晚饭后,许盈盈因为连日不眠不休的照料,病倒了,浑身酸痛地歪在床上,喉咙肿痛、不停咳嗽,只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灵儿说,盈盈大夫,这是累瘫了。
成妈见状,灵光一闪,让人立刻悄悄跑去营房送消息。
果然,中午才急匆匆出门的柳继,天黑了又急匆匆的赶回家。
他冲着门房扔了马鞭,一边脱官服一边急急地问,请大夫了嘛?说罢,也不等门房回答,只将官服扔向他,自己大步朝着大卧房飞跑。
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稳了急匆匆的身形,才跨进房门。
许盈盈这几日瘦的脸上不再盈润,下巴也尖了,头发连个发髻也没有、全部散在身后,配上苍白无神的面,活像个女鬼。
即便这样,柳继仍然在进门一瞬间,看到了她眼中看向自己的那份冷漠、护着自尊的抗拒,他也立刻竖起自己的“那一份”,低头仿佛自言自语:“回家取个东西,马上就走。”
他这么急赤白脸地立在门口扯谎,连边上的灵儿都忍不住,手指抵住鼻尖,轻咳了一声。
柳继走到柳宅里最宽敞的房间的一头,随手翻找了一下,忍不住扭脸向对面的床帐,问:“许大夫这是怎么,也不舒服了吗?”众人都在,柳继立刻改口称呼“许大夫”,而不是昨天晚上的“你”。
他语气中满是不耐烦,不知道是感觉被看穿了,还是走得太急气不顺。
许盈盈软软地将头靠着床框坐着,咽喉的疼痛让她也正好不答话,只默默看着他,这算是她最好的态度——直视柳继。
一旁的阿珠,一边收拾许盈盈和馨儿的衣物,一边两边来回看着他二人。
见两个人都看着对方而不言语,灵儿只得低头说,“公子,盈盈大夫,刚吃了药,只说头疼得厉害。”说完,又轻咳了一声。
屋内的气氛被灵儿这么轻咳,弄得呆滞无比。
几个大人们,都在极力掩藏心迹,唯有馨儿,看到柳继进门便举着小手,兴奋地大喊“爹”,虚热刚退的小脸,粘着湿哒哒的绒发。见柳继愣在角落,她又就近过来拉母亲的衣袖,软在床上的许盈盈示意阿珠,让她抱去饭厅,喂些水。
这几声“爹”,是许盈盈第一次听到,之前女儿一直不开口,只会咿咿啊啊。本来她想问,馨儿什么时候开口的,自己竟然不知道?
但是,因为自己太累,关键孩子开口叫的第一句,竟然是柳继,她也就心里不自在起来。想到过几日就要将孩子带走,突然心生不忍。——日后如何对着馨儿解释,爹爹去哪里了?
初夏的天黑下来,柳宅上下都趁着清凉夜,赶紧安歇,静悄悄地周遭,让下人们睡前的聊天,都显得有些多余。
柳继在书房里等着彻底安静,才悄悄让等在外间的灵儿开了门,自己走进大卧房来看母女二人,发现许盈盈已经躺倒了、沉沉睡去,便回身问灵儿,怎么馨儿不在这里。
灵儿低声窃语,“大夫人让小姐这几日和阿珠睡。”
“哦。”柳继应了一声,想想又问,“她肯的?”
灵儿不知道公子口中的“她”指的是盈盈、馨儿和阿珠的哪一个,只得低头说“哦”,然后,知趣地留下一盏小蜡烛,便退到卧房外的廊下等着。
柳继缓缓在许盈盈的对面坐了,暗影里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看到,床上有个人罢了。床帐没有放下,他正想去问灵儿,想想算了,又会让活泼的灵儿,拿话来说笑。于是,他只手撑着双膝,愣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悄悄放了床帐、起身离开。
他知道,许盈盈一直在找机会他摊牌——她是要带着女儿离开柳宅。
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每每开口,便会生出些枝节来,就这么三拖四落下的,过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
柳继从凤燕回来不久,许盈盈奉诏入宫觐见。
她猜测可能是宫中又有妃子有些不适,李乾不放心的事,会让许盈盈进宫查验、诊治。她原想如若事关下毒、侵害,便能借机探出些邓公公的一二,但碍于柳继随行,加之她还未与上官翼商讨,所以只得按兵不动、如常进出。
李乾和柳继等在偏殿,后听小太监回禀,后宫并无错乱之事,便心情大好起来。
“柳卿的旧疾,可痊愈了?”李乾问。
“有劳陛下分心,臣已大愈了。”柳继答。
李乾看到柳继出入应对,较先前历练稳重不少,便一语双关地打趣,“大夫的手,就是不一样啊,哈哈。”
柳继听闻,才知道李乾特特问他“旧疾”,原是为了打趣他二人,心里对李乾的轻浮,不以为然,忙讪笑低头掩饰。
自从宋太医说出“玉赋牌”招他出诊的事情之后,宫中内外便只知道,在那场针对慕容家族的大清洗之后,慕容棠女婿的侍妾,竟然成了柳继的内人,并生了一个女儿。
事不关己的时候,外人看到的全是表层的热闹,却没有人去探究表层下面包裹的离奇和诡异。
偏殿里的凉意,李乾不是很习惯,不过看着对面两个屏声静气的“夫妇二人”,心情大好的李乾,盘算着自己的乐趣,明知故问,你二人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
登时,对面的两个人,满脸绯红,低头不语,尤其是许盈盈。
她的一脸尴尬,更多的是来自于,当初她没有为博得同情、摆脱困境,将上官翼在刑部大狱里的遭遇全部告诉柳继,而庆幸着。
因为当时的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有眼下这样,和柳继一起出现在李乾面前的时候。以柳继这样的心性,知道了李乾曾经对待上官翼的手段,让他能如眼下这般镇定地面对圣上的调笑,是根本不可能的。
李乾并不等他二人的回答,更或者是看个市井热闹,直接又说,“上官翼有了官阶、即将升做城门左副将,年底是要回帝京的。”说到这里,他不无打趣地来回扫视着对面二人的表情,用手指划拉一下,调笑道:“朕可以安排你们三人,谈会一二。”
柳继听闻,明显是面庞一紧,一歪头看向许盈盈的反方向,方才控制的不以为然,被李乾解读成了“妒火中烧”。
许盈盈,先是毫不不掩饰自己的吃惊、抬眼看向李乾,紧接着垂眼看着地面,依旧面容微红地款款行礼,“有劳陛下费心。”
听闻许盈盈的言语,柳继抬眼直视李乾的胸口。
来时许盈盈不放心,叮嘱他御前应对不可让李乾觉得你具有顶撞他的可能。显然柳继不敢有顶撞之心,但也对是李乾心生反感。他提气想说话,却半截咽下,只气馁地呼出一口气。
李乾,见状,撑着腰,仰头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