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上官翼将看向许盈盈的双眼移开,几年前的一切,好像是一头突然从伪装中窜出来的猛兽,亮着利爪、獠牙,扑向他。竭力压抑胸口激烈的喘息,他扭头看向窗外,双手握拳、几近低吼。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扭头看着上官翼的许盈盈,放下茶壶,呜咽着,“不知道啊,我们,,,”
说出“我们”两字,她不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张开双臂、奔向上官翼,靠在熟悉的胸口,任凭自己泣不成声。
上官翼犹豫了一下举在空中的双手,缓缓用力,搂住紧紧抱着自己的许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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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泪水能洗刷现实,那么世间应该就不再会有口不能言的痛苦。
上官翼轻拍身前的许盈盈,扶着双肩将她送出半臂之外,看到她的嘴唇因为抽泣而泛白,他控制着自己的冲动。双手感知着她的双肩,比记忆中厚实许多,上官翼心头再次一暖——她的“安好”,便是自己的心安。
这也同时提醒他,彼此的基本礼数。于是,他干着脸、含着泪,问道:“现在,我应该如何称呼你呀?”说完,他缩回双手、扭脸走到窗边,用衣袖擦干自己的泪水。
许盈盈听到他语气平复起来,也拿着手里的茶巾抹干净眼泪,回身走去茶炉边,深深地艰难吸气、缓缓吐气,然后低头调制茶汤。
“还是叫我,盈盈。可以的。”
半晌,她幽幽地问,“当年让你到了南益便立刻书信报平安,为何迟迟不见你的书信?”她是明知故问的,只是此刻脑子里找不到言语,只这个突然跳出来,便开口问了。
上官翼已经落了座,单手搁在桌面上,看着自己袖子上和手臂上的两处泪痕,说,“我希望那时候的你,一直在等我的信,而有个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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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和煦日光,晒不化几堆积雪,反而逐渐在寒冷里越发没了气力,只剩迎接晚霞的红彤彤,算是给了冬日最后一抹暖意,窗纸随之也由刺目的透亮,变成了柔和的荷花色。
上官翼问明白许盈盈对邓公公的疑虑之后,便明白,因何许盈盈务必要他今日前来。
“你是说,你在凤燕山庄,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他探身低语。
“是,所以中毒之事,我担心是,,,那人的意思。”许盈盈说着,下巴一抬、脸冲着皇宫的方向示意。她没有意识到,柳继喜欢用这个动作。
上官翼沉声道,“我不日会请诏入宫,如果,,,”
许盈盈慌忙打断他,“大哥哥,先按兵不动吧,我们。”
“不行!”上官翼忽地起身,立在窗口,看向皇宫的方向,“如果不弄明白,日后你我就这样日日悬心地活着吗?”
许盈盈挑着眉毛,反诘,“弄明白了又怎样?就可以从此太平了嘛。”
“起码,知道如何应对!”
“应对?应对他,我们已经成了现在……”许盈盈语音跑了调子,而不说了。
“现在的我们,也挺好的。”上官翼说着谎,让许盈盈无言以对。
他二人,一时间都盯着桌上的茶盏里袅袅余温。
许盈盈看向走到窗边的上官翼,他以往显示谦恭而略略含胸的侧影依旧,让她想起当年在刑部大狱里的样子——在危难的临渊前,他那份独有的坚毅。
她疼惜地轻声道,“好吧,大哥哥自己看情况把握分寸。现在,不比当年了。”
上官翼微蹙眉头,扭头看向许盈盈,但后者并未接着说下去,她知道,以上官翼的洞察力,不消她多言,见了李乾便知一二。
进了房间逐渐和暖之后,上官翼开了小窗。
此刻看着窗口开始投进来的绯红,许盈盈知道时间不早了。她缓缓起身,目光中泛着依依不舍,走到椅边拿起斗篷,准备离开了。
上官翼伸手接过许盈盈的斗篷,分量有些压手,他更加确信,柳继待她不薄,心安的同时,内心无限惆怅。
为了掩饰失落,他走到许盈盈身后,将斗篷张开、帮她拢上。看着许盈盈立在自己对面毕恭毕敬、低头系着紫色大缎带,上官翼遂收住方才的话头,假意轻松道,“行呐,你放心吧。”
又问:“你,出门这么久,不要紧吗?”他始终刻意绕开提及柳继。
“还好。”许盈盈轻快地回复,低头看向上官翼的腰带。
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初见上官翼的瞬间,她会觉得异样的凄楚。
这腰带里束着的衣服,比这个时节里任何一个帝京男子,都单薄太多了。内心再次泛起酸涩,许盈盈直接伸手捏着上官翼的手臂上,用力感知着棉服的厚度、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大哥哥这棉服,太单薄了,下次我带两件冬衣来。”
“不必了,我不,,,”上官翼本来想说,我不穿别人的衣服。但是看到许盈盈抬眼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全是心疼,他咽下哽在半中间的话语,直接改口说了个突然想起来的由头。
“我回了南益,也用不上的。”
许盈盈低头不语,快走到门口,她才回身,问出了她一直在想的问题。
“你,日后,不打算回帝京了吗?”
“是。”
听到上官翼回答地异常果决,许盈盈知道,他如以往,内心有了盘算而不说。
“南益州,就那么好吗?”她停了片刻,仍然忍不住,幽怨地问。
“嗯。”
上官翼来帝京之前,便决定,不和任何人讲太多,关于自己对南益、对过往、对帝京的所有想法,包括一会儿他要去见面的堂弟,上官逖。
听出上官翼依旧简短作答,许盈盈明白,上官翼顾及眼下自己的身份,不想让她再参与到他的生活里,太多。于是,她拢了拢披风,反而刻意娇憨起来。
“那你怎的,还不娶妻安家?”
上官翼被她问的一时语塞,背着手、低头微微一笑。
“你快回家吧!”语气是瞬间回到了从前,但现实又急急拉回了他们。
他们都收了笑意,不再言语。上官翼伸出左手指向门边,示意许盈盈先走。
二人一旦不再谈论邓公公,空气中就显得无比尴尬,说出每一句,都很担心,不知道说在哪个点上,又会弄伤彼此,而小心翼翼。
走到视线全黑的楼梯口,望着曾经许盈盈说害怕滚下去的梯级,上官翼抢了一步走到前面。
看到他这样走在自己前面,许盈盈突然好想从后面拉住他,就此像石头人一般,永远立在这里。
但是,上官翼在前面,一步步稳稳地下着梯级,说,你扶着我的肩。
“还好,不用了。”许盈盈立刻收了幻觉,简短地回复。
上官翼扶着许盈盈上了马车,看着车轮开始转动,便回身跨进百源堂,走向三师兄的小药堂。
许盈盈,还是不舍地用指尖挑起车帷缝隙,看着上官翼转身走开的背影,她和之前一样,要用力记住他。
但是,这一眼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因为面颊微黑、身形瘦削、低头走开的那个瞬间,是如此的熟悉——这身影,家里也有一个。